West,是纽约州最负盛名的军事学校。
乔伊斯.希尔,十五岁进了这所据说是人间炼狱的学院,至今已十个年头。
这个地方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讽刺。
他行李还没放下,就有接待处的学员拿过来一本堪比词典厚度的军规校训。细枝末节下,详细得连
一天洗几遍手、什么时候洗都写得清清楚楚,却在经过教学楼时,看见后面阴影处几个白人男孩将
一个瘦小的黑人打得头破血流。
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个小天地跟外面的世界并没什么区别,一样是弱肉强食。
他的家族需要他强大,他也不允许自己弱小。
和其他世界名校一样,这里也有许多类型的专业供学员选择,培养了很多著名的政治家、企业家、
作家、艺术家、工程师以及军事人才,甚至还产生了三位至高无上的美国总统。
你如果选了普通的专业,倒是可以像普通的学院一样完成学业并毕业,乔伊斯便是选择了不普通的
军事教育系。
但即使是军事教育系,头三年一样是文化课内容,数理化微积分,以及自然地理政治科学计算机一
样也没落下。第四年才开始真正的综合军事训练,也是这一年体验了灭绝人性的“兽营”和野外作
战。很多学员痛哭流涕的同时,他没有打退堂鼓,毕竟,只有待在狼群里,才能变成狼。
下了军事演习,经过训练场时,顺便看了大楼前的布告栏一眼,跨障碍物五百米的记录又被人破了
。乔伊斯狠狠的瞪着布告栏上取代了他名字的那个地方,这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了?每次他只要刷
新记录,不出三天,这人必定跑出来刷新他的记录,看来是卯上了。
那就好好玩一玩吧。
乔伊斯抹了把额上的汗水,诅咒了一句,闪身进了旁边的冲凉房。
冲凉房分为两部份,一边是完全公共的,一群人裸裎相对嘻戏打闹。另一边是隔间,乔伊斯脱下汗
湿贴身的上衣,扔在门口的洗衣篮里,进了一个隔间。
他打开莲篷头,现在是十月天,华氏60度,自来水到傍晚已有些冰凉,乔伊斯觉得刚刚好。
一身臭汗是他最讨厌的,打了一手的泡沫一边机械的擦拭,一边在想着明天就要挑战那家伙的刷新
记录,给他痛快的一击。
旁边一个起调有些高的声音,夹杂着水声颇兴奋地叫道:“我刚瞄了布告栏一眼,那个记录又让你
破了!”说话的人声音高亢,加上乔伊斯此刻对“破记录”超级敏感,手上的动作不禁一滞。
隔了一小会儿,才听到一个平平淡淡的声音:“嗯,破了!”
“听说那家伙很厉害的,每学期的竞技赛基本都拿第一,学分排在年级前五,”高吭的声音兴奋不
减。
“是吗,没关注过。”这声音清朗,语速不快。
声音高吭的人内心也是高吭的,这不痛不痒的态度立马惹得某人不淡定:“这还需要关注,鼎鼎大
名的乔伊斯.希尔,走在路上随便也能听到的好吗?”在这把嘶声大叫中,旁边的乔伊斯听到了自
己的名字。
他们正在谈论他,所以离他稍远的那个人,就是破了他跨障碍物五百米的人。
显然有人还不尽兴:“可惜了,这么厉害的人跟咱们不在一个连队,不然还可以当面切磋较量一番
。十项全优,这人运动细胞太发达了,也不知道什么体形、长什么样子?”
回答依然是一个简短的字眼:“嗯。”
“你嗯是什么意思?”
声音听着有些无奈:“就是你说得很对,我完全赞成你的意思。”
乔伊斯听出了一丝漫不惊心。
他快速冲洗完毕,刚刚交谈的两人提前一步已经离开了,他唇边噙一抹笑,也出了冲凉房。
推开宿舍门,屋里果然有人窝在沙发上看书。
乔伊斯是有军阶的军官,生活住宿条件肯定比一般上好上许多,加之他身份特殊、背景强大,学院
给他开了不少通道。
譬如网络和单人间。
此刻窝在沙发上的人正一边看书,一边喝着新西兰进口的酸奶,旁边的茶几上一大盘新鲜的空运过
来的车厘子,不远处的冰箱门还半开着。乔伊斯也不是很介意,来人听到声响抬头冲他一笑,抱着
笔记本坐起身,拍了拍旁边的空位。
看书的人叫露娜,法国人,是社会学科的导师,也是这所学院里最受瞩目的美女。身材高挑婀娜,
棕发碧眼,不要说放在军事学院这种男多女少的地方,就是在娱乐圈,这等姿色也不输国际大咖,
且有颜有料有才华。
乔伊斯开了罐黑啤,喝了一囗又放回几上,露娜依偎过来搂住他脖子,纤细的手指抚上他轮廓好看
的侧脸,形状优美的红唇正贴近,乔伊斯头微微一偏,吻落在他耳下方。他转头看向露娜:“不想
流汗。”
这拙劣的借口露娜并未戳破,只是固执的抱着他的头,轻声问道:“在生谁的气?”
一愣之下,他笑出声,低沉婉转:“我是会把生气摆在脸上的人吗?”他变被动为主动,将露娜推
倒后俯身撑着手臂,露娜伸出双手抱住他的头,浅碧色眼眸盯着他的唇,仰起脸亲吻过去。她的双
手着迷地在他线条紧致的背部和臀部游走,室内一片火热。
第二天下了晨练,他就再次把记录刷了回来,这次足足等了三天,对方却没有下文了,每次路过布
告栏,都忍不住看上一眼,他的大名稳妥地悬在记录榜上。他还以为那人有多厉害呢,是自己期望
过高了吗?从小到大,他对竞争有着莫名的狂热,如果不是出生问题,他会去做个运动员也说不定
。
距离他跟家族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这个地方呆不长了。
转眼十二月底,接连几天的雨雪天气,并不妨碍军事操演,当然,新学员还是免不了连呼受不了。
圣诞过后,他们就要前往巴克纳营地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野外生存训练。
这是十分考验学员的身体和心理的,除开气候又湿又冷之外,食物溃乏和消耗型的体能训练让绝大
部分人吃不消。每年训练期内,都会有新老学员因身体状况,被送到纽约州立医院抢救,这也直接
使得不少人称之为魔鬼训练营。
每天在结冰的哈德逊河中负重四十公斤前行,或者寒风凛冽的峭壁上半徒手攀爬,一场寒流下来,
病毒性的感冒席卷了整个营地,一大半的人倒下了。因为天气问题,供应的食物在延迟了十二个小
时后还未送到。营地负责人象征性的打了个电话去询问,却被告知,这正是学员们体验饥寒交迫千
载难逢的机会。
空着肚子没吃晚饭,却又被安排了另一项活动“清除地雷计划”,其实也就是营地教官在整个覆盖
面积十多万平米的营地藏个了东西,这次同来的有四个连队,谁先找到算谁赢,就可以回营地休息
,输的三方在受到处罚后,才能回营。
乔伊斯所在的六连队教员煮了一锅野菜根热汤,大家围在一起喝。真不是他想挑剔,只是一入口,
一股又呛又苦的味道直冲鼻喉,他扭头吐了出来。队里人多少知道他的身世,彼此见怪不怪的样子
。他濑了口,还能笑出来:“这哪里是喝汤,简直是要命!”
喝完汤的人决定保存体力,原地休息十分钟,再出发完成任务。
白茫茫的雪地,即使没有月光的照耀,也不像往日那样黑暗。乔伊斯忽然发现,不远处黑暗的密林
中隐隐透出桔红色的火光。他手撑地站了起来,循着光而去。
还没走近,风中就闻到了那股相似的味,比冰冷空气吸入鼻腔更难受的是,当中还夹着苦呛味。他
定睛看去,是第三连队的人,此时正人人端着碗喝汤。不同的是,旁边的火堆上,正串烤着某种散
发出香味的东西。乔伊斯为了看个仔细,不免又靠近了七八步,脚踩在雪地上,断掉的树枝在寂静
的夜里发出轻微的声响,围火而坐的一群人立刻警觉望来。
有人认出来:“他是第六连队的。”
其他人立刻转过头,都懒得跟他搭话,免得浪费体力。
乔伊斯也没马上离开,他认出来了,串在火堆上烤的是鱼。
他站了数分钟,直到有人招呼他过去,乔伊斯可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这个东西很明显可以让
他的胃好受很多。
他刚一走近,就有人露出敌对之色。WEST的价值观是国家、责任、荣誉、关爱、团队、正直、勇敢
等,军事系的几个连队平时为了争夺荣耀可没少费心费力,台面上是公平竞争,私底下却是暗暗地
交手。
“竞争对手而己,又不是敌人。”这个清清爽爽的声音,即使隔了两个月,他还是一入耳就听出来
了。
这个暗地里的敌人此刻正毫不觉察地坐在他对面,他接过敌人递过来的烤鱼,坐在火堆边,不动声
色地吃起来。火光印照下,他才发现,那是个亚裔人,但他的英语说得很流畅,完全没有口音。
他默默地把鱼吃完,没有盐,算不上好吃,吃下去后胃里面异常地舒服。
乔伊斯抹了嘴角,对面人又递了个碗给他,里面盛着汤。他迟疑了片刻后,伸手接了过来,在对方
眼神之下,仰头喝下半口,不仅是苦呛还很涩,他终究吞了下去。对面的人似乎是笑了一下,让他
几乎怀疑自己是被捉弄了。
三连队的人纷纷起身,有个高吭的声音:“走了,苏竞!”
“嗯,走了!”
再没有人理会他,一行人走远了,乔伊斯站在原地,看见那群人打打闹闹离去,有个白人少年勾勒
住那个苏竞的脖子,被苏竞毫不客气反肘击打在腹部,痛得弯下腰,也没放开勾人脖子的那只手臂
。
乔伊斯冷笑一声,猎豹般矫健敏捷的身躯闪入丛林中。
林中有四队人,有的呈环林,有的呈扇形搜捕,偶尔碰到别队的人,皆是警惕戒备。
乔伊斯是被果香引来的,所谓的“地雷”是一筐诱人的红苹果。
他就知道,魔鬼营地的任务从来就没有这么简单。他们都是昨晚上吃过面包加燕麦,到现在已过去
二十四小时以上,还有什么比这香甜的果子更吸引人。
现在那筐果子就被高吊在一株参天大树上,树下的灌木丛中有两个连队对峙,二队和三队,他没费
什么力气,就在人群中搜寻到苏竞的身影。
太好了,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二个连队的人马果然不负他期望的动起手来,实力虽然参差不齐,这样打斗下去,不用太久,他就
可以拣现成的便宜。
乔伊斯索性靠着树闭眼休息,片刻之后,再睁眼,场中形势已不同。
本来靠蛮力双方团战的两队,不知什么时候场上多了个轻灵的身影,乔伊斯半蹲起身眯眼看去,这
身影近身搏斗,偶尔夹杂跆拳道。他出手并不重,胜在走位飘逸,招招打在对方短时间内无力招架
的部位。
沒几下,已打趴近半,还有些剩下的,绕在他周围不敢靠近。
乔伊斯这下总算看清了,被围在中间的人除了苏竞还有谁。
“我有个主意,不如把那筐苹果取下来,你们每人拿一个后离开,任务算我们三连赢。”
有人动摇,也有人虎视耽耽想扑上前。
人一动,苏竞好整以道:“想清楚了,你们打倒我的胜算可不大,万一输了,还得拖着身伤去接受
惩罚,最后大概也没有力气回营地,只能在这雪林中拄饿受冻了……”
众人想到那场景,禁不住发抖,他们是战士,但毕竟不是铁打的。
高吭声插话道:“你们也可以选择此刻亳发无伤的吃个苹果后回去受罚!”
几个人果断的拿了苹果转身离去,最痛苦的是乔伊斯,退也不是上也不是,他之前刚吃了别人烤的
鱼,回头就打劫别人的战果,赢了还好。可自己以一敌众,且那个苏竞身手了得,万一输了呢?这
行为,连做对手都太掉价了。
最后,咬着牙眼睁睁再次看着苏竞他们离开。
而最后的惩罚居然是输的三个连队,要在林中过一夜,天亮后才能返回营地。乔伊斯固然不好受,
想到二连队被苏竞忽悠惨了的人,又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接下来几天又是常规训练,他在训练场上见过二次苏竞,右手包得像个粽子,哼,那天晚上果然是
在强撑,他心里冷笑。苏竞从他对面走过去,与他四目相对,竟似根本没认出这个曾从他手上接过
烤鱼和野菜汤的人。
他和白人队友说着什么,兴起,轻笑出声。明亮的眼神自信又勇敢,一路有女学员盯着他,看得目
不转睛。
很好,敌在明我在暗。
营地之旅结束了,听说苏竞打算学业结束后留下来当教练,教练是可以一直呆在军校的,他是有多
喜欢这里,换句话说,他是有多不想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心心念念拿人当对手,这人却胸无大志,他不甘心,这个苏竞甚至都不知道有他这个敌人的存在
呢?与家族约定的归期又延了三个月,他一定要打败他。
那天,他提交离校资料路过接待室,看见苏竞和一个女孩在里面,状似亲密。他仔细打量了那女孩
几眼,大大的眼睛,鹅蛋脸笑起来一对浅浅的梨涡,实在是太普通了。
他在外面等那二人离开后,信步走进接待室,微笑着问那个年轻的男白人接待员:“:刚那女孩谁呀
?”
“漂亮的东方女孩,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接待员是知道他和露娜这一层的,不失鄙夷。
乔伊斯并未否认,但笑不语。
接待员对着他这张混血儿完美无缺的脸,硬不下心也板不起脸:
”好吧,她是苏竞教官的妹妹,不愧是一家人,两人都生得好看!”
“是好看!”
乔伊斯最后一次见到苏竞是在军事大楼的惩戒室外,据说是因为聚众吸大麻被举报。总教官林恩老
头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死去活来,大楼里的卫兵跟乔伊斯伊说,以前大家都传林恩老头把这苏竞当亲
儿子看,今天总算是信了。
苏竞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
自那天后,再未见过苏竞,乔伊斯活了二十五年,头次利用自己的身份行使方便,调看了苏竞的档
案,中国人,直系亲属无,户籍地址不详,请假原因:奔丧!
尤瑟,作为乔伊斯最得力的助手,在跟他的主人相处近一年后,仍然摸不清他的喜好。
他年轻的主人,掌控着错综复杂的家族势力,他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仿佛没有什么事情难得倒他
。
他的心血来潮之举也是教人摸不着头脑,譬如说,他某天忽然给自己取了个中文名一卓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