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扎啤喝的,街边小摊买的凉菜,贾丽店里的烧饼夹肉,一个心事重重的人,两个心知肚明的人,一个似懂非懂的人。最后的结果是我被送进了医院。
折腾了我大半夜,几个值班的医生总算是把我胃里那些没有消化的吃吃喝喝给清理出来了,整个急救室里一股浓重的酒精味,据说当时小护士都被恶心得够呛。抢救室外走廊里那哥儿几个也吓得够呛,陪到半夜看我醒来才留下二平子看着,其余两人回去。
还在床上躺着打着吊瓶的我,听着二平子的打鼾声,也渐渐陷入半睡半醒之间的昏迷状态。事实证明,这种昏迷状态,是最容易做梦的。
毫不意外,我梦到了贾丽。
应该说这个女人,像极了贾丽而已,脸部轮廓基本一样,皮肤很白,掩在华丽服装里的身体应该是婀娜多姿的,她伏在我的膝前,轻轻啜泣,连着问我几句,真的得去?我那只先帝赐给的纯金三脚大号酒爵里的酒还没有被喝掉,因为我手的轻轻颤抖,有些撒了出来落在女人雪白的手背上,接着滑落到衣服上不见了。
“我真得的去,侯莫离贾。”我只能以实相告。
大皇帝给的命令,没有人可以阻挡,也不应该阻挡,我必须去完成,即使这个任务可能让我再也回不到有侯莫离贾在等我的北方军帐。算算年纪我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如果不抓紧时间给大皇帝完成任务,可能我都要先走一步了。想到这里,我抚摸着侯莫离贾的肩头,情深意切得告诉她:自我走后,你回平成去吧,找一户人家过自己的后半辈子,我不再会回来,不必等我。
我相信,有我给侯莫离贾带着的优厚家资,会有人接受他的,至于会不会有人首先看重这个温顺的女人,而后再看重金银财宝,我就无法保证了,侯莫离贾,自求多福吧。
从南国秘密聘请来的堪舆大师,已经秘密得连续在北方军帐的地方走访了半年有余,一旦他的任务完成,我将真的离开,开始执行大皇帝给我的任务。在此之前,我需要做的是,不动声色看管好我们老祖先留下的那个山洞。
这个任务我不说,侯莫离贾也猜想到了,她一直是个聪慧的女子。年轻的她不舍得离开我,我却必须离开他。侯莫离贾认为她自己是我的人,而我早就认为自己是大鲜卑的人,我的活着不过是为了大鲜卑贡献自己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丝的精力。
侯莫离贾知道留不住我,只是哀求想要我能再多呆一会儿,和她就这样相处。我端在手里的酒爵几乎都要失手了,或许我再呆一会就会真的答应留下来和她在一起,可我知道这绝对不行。舍和得之间我只能得到一样,比如我对于大鲜卑的忠诚,对于大皇帝的忠诚,而不管这次忠诚的出征到底会付出多少代价。
或许是侯莫离贾之前对我的劝酒饮之过多,我呆呆想着我的忠诚,恍惚间仿佛再次来到大皇帝面前,他望向我的眼神,是无比信任的那种。是啊,大鲜卑的最大秘密要交给我,让我想尽一切办法保护,留作我们再次起家的根本。
堪舆大师几次回报,我得到的消息都是令人沮丧的。焦急成为了我在军帐中很多时候唯一的心情,或许,这让我更加不胜酒力,也或许,根本就是我老了。
我不是不想就这样和侯莫离贾呆着,而是不能,我从膝盖上拉起她的手,紧紧握着,不想松开,可是我最终还是松开了。确切得说,我手里的那只手消失了,它的主人也消失了,偌大的军帐中,只有我一个人。我紧张得以为这一定是某种魔法,它夺去了我的侯莫离贾。我身体稍微倾斜,很容易就拔出了放在我右侧的佩刀,向着我认为使出魔法的那些邪恶在的方向挥舞过去。什么都没有,我拖着佩刀冲出军帐,却发现面前的是陌生的走廊,我这是到了哪里。
从走廊尽头出来一个人影,穿着白色的袍子,缓缓走来。一定是刚离开我的侯莫离贾,我几步迎上去,脱口而出侯莫离贾的名字。哪知道得来的确实陌生面孔异样的表情,嘴里一句神经病,我听得懂,这是对我说的。身后有人喊我,我扭头一看,是个男的。
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很不好意思得朝着那个小护士道歉,然后灰溜溜回到了房间里。去,什么时候我把扎在胳膊上的针头拽了下来,而看到倒在地上的拖把的时候,我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好在这个房间只有我和二平子两人。我关上门,问二平子,红着脸问二平子发生了什么。
二平子点上烟,小心的看看有没护士走过来,然后跟我说:我怎么知道,走火入魔了?跟个神经病一样从床上起来,拽着个拖把冲出去,我醒过来还没顾上穿鞋,你小子已经冲着人家小护士去了,别忘了你是有家有室的人,不能犯错误啊。
我给了二平子一个拐脖,叫他被瞎扯淡。二平子正经起来:吴非,给你说件事,你初恋来了。我第一反应我他妈哪来的初恋啊,转念一想,紧张起来:贾丽来过了?
二平子笑得很阴险,我知道他是在骗我,心灰意冷起来,叫他和我结账走人,医院这地方也不是啥好地方,我呆不惯。二平子掐了烟,一个劲儿说,不骗你。你看看桌子上的那些吃的,就是贾丽送来的。
可不是,这下我得相信了。她来干啥?我问二平子。
二平子又开始阴险得笑起来:还能干啥,看看我们,毕竟是老同学不是?
我懒得再说,捡起手机除了病房,该去看看润成老头了,我要问问他到底啥时候才准备有动作,或者我只问问他到底准备搞什么。我这些年白天正常的三尺讲台口若悬河,晚上是不是做个光怪陆离莫名其妙的梦,我真心自己什么时候疯掉,再说,勇子这次出事,我感觉非常不好。
墩子还在汽车站那边等活,看我们几个过去,二话不说就拉着我们往官庄走。路上谄媚得干笑了几声,我不耐烦,叫他有屁快放。墩子支支吾吾:几个哥哥,你看我这开个破出租,还是个黑户,一天到晚能挣几个小钱,要不这次你们这个活动算我一个。我看润成那老东西不是太想带着我,上回送东西的时候,他就叫我安心该干啥干啥。干脆我不跟他说了,犯不着,跟你们说更好。
勇子不稀得搭理墩子:你他妈知道我们要干啥吗,什么叫算你一个?
墩子着急了:勇哥,别欺负我脑子反应慢,润成老头那天可说了,元山就是个墓。但凡是个墓,里头肯定有好东西,更何况整个元山都是墓的话,那里头好东西能少得了?我不管你们去干啥,总之得带着我。要不,嘿嘿。
这货比划了个110的手势,威胁我们。二平子从脚上脱了鞋,从后座上就开始扇墩子了,威胁起哥儿几个来了?我们就算是进元山,没人说那里头是个墓,谁能说我们犯了王法?我叫你报警,你现在就报,脑袋给你拧下来!
墩子胡乱摆动了方向盘,吓唬我们。车里一阵嘈杂,眼看官庄就在眼前,墩子小心起来,官庄的那个路,狭窄不说,还好几个弯儿,这小子还算是知道轻重。
官庄,润成老头家。他家老伴儿香香婶子在,老头没在,听说早上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我们没办法只好等着。正说着,老头推着个自行车回来了,二平子嘴碎,问老爷子为啥不赶时髦弄个电动的车子骑着,那多省劲儿。老爷子叫二平子接过车上子挂着的蛇皮口袋,说了一句搞笑的话:那玩意太快。
蛇皮口袋里装的东西圆滚滚,大概一尺来高,我们都好奇这是啥玩意儿,二平子忍不住就给解开了,老头回头一句,谁叫你放下的?你知道这是啥,瞎打开,手贱是不是?
口袋被打开,进入我们视线的是一个老家人用来装醋的大玻璃罐子,里头满满一罐子黑红色的液体。
墩子:该不会是醋吧?
看着就不是,不要说我们了,墩子自己说完之后都感觉这句话多余。
润成老头招呼二平子搬起罐子进了窑洞,叫老伴张罗做饭,然后叫我们在西窑里等着。
半支烟不到,二平子先回来了,这货表情怪异,就跟遇鬼一样,神秘得叫我们猜罐子里装的是什么。我上学的时候,有段时间迷上了研究法医学,多少知道些,看那个粘稠的程度,暗红色,所以我猜想多半是血。
二平子崇拜得看着我:你怎么知道的,那玩意就是血,老爷子跟我说,这是一罐子黑驴子的血,早上他去灌回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我估计脑子里想到的和我差不多,都联系到黑驴蹄子上去了。这老头还真不简单,我们都感叹道。
二平子继续卖弄:不管如此,老爷子刚刚在东窑里给我看了更厉害的东西,黑驴蹄子!如假包换的黑驴蹄子。大概有一尺半那么长,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
润成老头这时撩开帘子进来,没理会二平子的卖弄,招呼大家一阵儿吃饭,吃完饭回陈寨,最近几天有个适合进元山的顺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