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子被勇子一句话给怼回去,脸刷一下变白了。
守陵人,真他大爷的有意思,我们几个居然和这种人联系在一起。
守陵人,顾名思义就是守护陵墓的人。在过去帝王作为全中国地位最高和权力最大的人,实际上把所有人都当成了自己的奴隶,当然这是他们这群人活着的时候。问题在于,使人都会死。帝王和部分将相不担心活着的时候,谁敢对他们下手,可说不准他们一死之后土里一埋。所以,历代帝王在安排顶级的能工巧匠在陵墓里设计各种机关之外,还直接设立守陵人世代守陵。通常是安排正式部队,或者由朝廷给予俸禄供养专门守陵,或者由守陵人在领地周围指定范围内进行屯垦,除非这个朝代长江后浪推前浪得被推翻,一般守陵人都是世代守护。
二平子读着手机里用搜索引擎搜到的内容,众人一片沉默。
润成老头:现在我也只是个猜测,无非可能性大些罢了,到底还是个说不准的事情。你们想想,就算是你们都是守陵人的后代,也并不能保证你们上次进去能全身而退。不要说你们最多就是守陵人的后代,血统早就淡的比水还淡。关键是如果真的是陵墓,里头的机关根本就六亲不认,守陵人擅入也是死路一条。
老头说到这里,一下子停住了:除非是还有其他的可能。
我们都想知道老头说的这其他的可能性是什么,可惜,老头表示他还没有想好。而是给我们讲起了一个他听说过的故事。
太平河,我们老家附近的一条河,从陈寨东面大山一个叫太平沟的沟底发源,也就几十里地居然成长为了一条水势浩大的大河,如果在丰水期,解放大卡车被冲的在河床里打滚都不是稀奇事。可是此河枯水期丰水期泾渭分明,在每年农历五月之前,河里的水无论如何是超不过成人小腿的。
到了九几年的某年,太平河却一番常态,在那年的四月十三,也就是人们说的黄巢路过这里大杀地主老财然后冲洗刀上污血的日子,河水一次性带走了四个小孩。奇怪的不是哪条河会淹死个孩子,奇怪的在于,一起到河里玩耍的孩子有十好几个,唯独正好满十二岁的四个,一个没上来。太大的爬上来了,太小的被石头夹住的,或者被大人救上来的,都幸免于难。
墩子插话:这事我听说过,其中有家还是我家亲戚呢。因为失去的是家里的独子,家里人谁也没有好好过日子的兴趣,简直就算是败亡了。有人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只好到处找人想问问清楚为什么非得是十二岁的孩子被淹死。来来回回,多少个半仙就有多少个说法,最后只有一个人的说法最令人信服,你们猜是谁?
我瞪了墩子一眼:赶紧说。
墩子:白五,陈寨的白五!打死你们也想不到,这个混吃混喝的家伙,居然把那几家说的点头称是。白五说,这几个孩子,本来就是天上王母身边的童子,因为表现好所以放了一阵假任由他们到凡间来游玩,时间到了当然要回去继续侍奉王母了。
二平子骂了一句:白五这个老王八蛋,张嘴就胡说。
润成老头摆摆手:不管说的对对不对,起码是对死者家属的安慰。
我脑子里直犯晕,心说自从回到陈寨,再到了官庄,除了见到几个熟人,认识了一个半仙老头润成,喝了一夜大酒吃了个早饭,啥也没干成,光讲故事了。我清清嗓子,就像是每次给学生下课前做课堂总结一样,提醒大家我们是不是聊的跑题了。
润成老头没说啥,只是提到准备点东西,单子已经列出来了,过几天看天气如何。
老头丢下我们批了件衣裳下沟里干活去了,我们几个蹲在门口抽了一阵烟,好不无聊,勇子非说他干爹这么安排肯定是有道理的,只是我们搞不明白罢了,这一点得到了墩子的赞成,可我和二平子还是将信将疑。
墩子开车,我们带着老头给安排的单子,到了老头说的供销社总社的库房里。在我们小时候,供销社就如同现在的超市,甚至比现在的超市还牛气,里头几乎什么都有,超市有吃有喝有穿有带,可供销社不只有这些,还有化肥之类的,农药之类的。可是如今的供销社除了有某些商品的特许经营权之外,没落得不成样子,门可罗雀简直说的就是他们。可是今天他们迎来了个大主顾--我们。
润成老头给列出来的单子,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回家搞个红白事务,要为我们举行个仪式?然后给我们好好吃一顿,周围点着蜡烛,为什么他大爷的还是白蜡烛?更要命的是,二百斤咸盐!墩子一边搬咸盐,一边调侃,这老头怕再闹盐慌?散装的本地白酒,满满两个五十斤的大桶,蜡烛两箱子,尼龙绳子,五十米一根,四大根。还有几个镐头,供销社那个卖货的,看看单子挺意外的,不过听说是官庄的润成老头,也没说啥,点好货,一边叫我们搬动,一边给我单子叫我交钱。
东西不少,价钱也不便宜,物价嘛,都是在涨的。我看看这大几千的花销,心说就当着买探险装备了,正儿八经的探险装备不也得很多钱吗?这边去交钱,那边微信里显示有人给转账,是二平子,给了我两千,说这是他和勇子的。我也不客气接收了,顺手在上头写了几个防毒面具,前几年看南派和霸唱的书之后,总觉得这玩意儿肯定用得着。
墩子的小车跑了两趟,才算是把人和东西都买齐了。接下来的时间里,老头没动静了,天天下地锄地追肥,我们去官庄,他见了也只是轻描淡写得说,再等等。
等着就等着吧,我和二平子带着勇子,去县城散心,顺便到街上有老家特色的馆子里解嘴馋。墩子开着他的破车带着我们满街转着,吃吃喝喝好不惬意。我和二平子总是在感叹,这些年在外头瞎跑,多少老家的好吃的都只出现在梦里,二平子夸张得做眼泪婆娑状,惹得勇子墩子一阵大笑。墩子建议哥儿几个,趁着肚子还有空间,到街角的那家贾丽夹饼店,没人来个冰渣猪头肉饼,二斤扎啤。
一群人呼啸而去,我也剔着上顿还在牙缝里的残渣,跟着就迈进了小店。小店面积很小,很多人在排队,看来生意不错。墩子要了饼,到外面自己动手打扎啤,让我去排队。我点了根烟,和那头在烙烧饼的老板聊起来,不知不觉就轮到了我。我叼着烟,开玩笑对低着头切肉的老板娘说,给多切些。老板娘答应着手脚麻利做好了四个大饼递了过来。
我没接到饼,因为够不着,因为老板娘根本就没有把胳膊伸那么长。我愣住了,对面的老板娘也愣住了。我三步两步冲出去,看看小店的店名,开始犹豫要不要再进去。老板娘也就是愣了那么一阵,递过来饼。跟那边他男人说,这几个是我同学,再给拿几个饼,接着打开了另外一个冰柜,又拿出一块更加齐整肉质更好的猪头肉。
我最终还是坐在了店外的小桌上,没再敢进去。勇子和二平子陪着我都没有动吃的,二平子点着烟,悄声埋怨墩子,哪里不好去非得来这个店。我制止了他们,我听到这个店名的时候,就该想到。
贾丽,我同学,同学到前后位。关系好到被人们误以为是在搞对象,最后好到我们都相信了彼此是男女朋友关系。自我上大学之后,这种关系自然而然转化了,就在所有人以为我们每周一次电话一封信关系牢固了四年之后,我们无疾而终了。当然无疾而终终究是表面现象,我不能回到老家,而她作为长女不能离开爸妈,我们无法妥协,也无法叫对方作出这么大的牺牲。尤其是我,始终没有办法说明我为什么要离开家乡这么远。
我知道,我是在躲避什么,不过绝不是贾丽那次在电话里说的那样,我是在躲避她。我在躲避的不是我喜欢的,而是我害怕的。父母当初反对我放弃工作回到老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没法说,不管她相不相信。小毛和大亮的死是实实在在的,我们三家的父母希望我们好好的,所以最后力促我们远走。
这件事,是个被所有陈寨人看明白却不点破的秘密。除了勇子最终因为家庭条件留在了老家之外,我和二平子离开老家已经十几年,还算平安,知道勇子出事。
扎啤这东西,入口口感不错,不过酒劲超过普通啤酒,加上有心事,没多少扎啤下肚,就有些晕乎了。看着墩子他们三个在老虎杠子鸡的游戏,我肚子看着街上的行人一根接着一根抽起烟来。就像是在家里看着电视里的电视剧,眼前的事与我无关,我一身沉重或者一身轻松看着,都是无关。
眼看一盒烟就要抽完了,我起身到隔壁买,擦身而过一个人,手里两包烟,把其中一包递给我。红云,正是我要买的。那个人影回到店里,把烟递给他男人继续忙碌去了。我接过烟却再也没有点着,一下子坐在凳子上,开始和他们划起拳来,喝着喝着,一头杵到了桌上,任由众人推我都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