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子点头,表示同意二平子说的。
当我说到我听到有人喊我快出来的时候,二平子说,我们都看见了,你杵开门之后,就跟丢了魂似的进去了,站在门槛里也不动。
勇子说:就是,那天从找到你开始,感觉就不大正常,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或者,当时我确实进去了,可是我现在回想得不确切,应该说,我当时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迈进了门槛,置身其中,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我看到的奇怪的影像上。透着灰尘在光线照射下飞舞的薄暮,眼前出现的就是我半夜看到的那些影子,十几个,不,好几十,都是骑着马的,高大威武,马头朝外。我心里一惊,朝后倒退却碰到了什么,钻心的疼。
身后的伙伴尽管害怕,却还是壮着胆子进来拽我出去,勇子更是端起了猎枪,手指随时准备扣下扳机。他们都看到了我因为疼痛所发出的叫喊,没有人注意到破纳云寺里发生了什么,我又是撞到了什么。
就在我们五个人准备连滚带爬往外撤退的时候,纳云寺周围已经发生了变化。爬出了庙门的我们,惊恐得看着已经发生了变化的寺庙周围:这绝对不是我们刚刚过来时候的样子。林子不见了,刚才的薄雾不见了,草丛不见了,一条宽大的平路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说到这里,没法说下去了,因为后来有一段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实上,我从出现那条平路开始,就陷入一种不正常的状态,当然这是后来勇子他们偷偷告诉我的,我毫无意识。
以下只能让旁观者的勇子他们接着说了。
二平子抢过了话头:吴非那天绝对不正常。你听他说的,他只是推开了庙门,可是我们明明看到他进去了。没有那种试探得意思,很自然就进去了,自然得叫人一看就不正常。莫名其妙出现的寺庙,就他妈一间大殿,就算我们是一群小孩子,也知道不能随便闯进去。可吴非还真就进去了。
吴非不光进去了,刚进去就跟见了鬼一样,拔腿就倒退,我估摸着是这小子被吓坏了,还尖叫起来。我们只好去救他,救他出来就出事了,我们面前的地方发生变化了,他娘的出现了一条路。叔,你知道有种奇景叫海市蜃楼吗?和那差不多,不过也不完全一样,看上去很虚,可脚踩上去却非常真实,硬邦邦,平展展,没错,就是一条路,为什么刚才来的时候没有?我有些懵了,回头看看七手八脚抬着吴非的其他人,也都瞪大的眼珠子。
吴非这小子没有发呆,而是发疯似的要从众人的搀扶中挣脱出来,谁也没有防备,被他推搡到了一边。这小子可能是真发疯了,左看看右看看,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这一刻我们真有人顶不住了,大亮那小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一个劲儿得大喊大叫,脚底下没了支撑,软榻下来。
本来吴非这一诡异的举动和大亮的狼哭鬼号,就已经使大家感觉很紧张了,畏畏缩缩不敢靠吴非太近,吴非在抚摸了一阵看上去并不存在的东西之后,猛然扭回头,激动得和所有人说:我们终于回来了,看来这次应该能进去。那神情,已然不再是我们熟悉的吴非,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二平子说到这里,问起润成老头:我在西藏那边到处瞎逛游的时候,没少听说所谓被神魔附体的故事,和这差不多。
润成老头示意二平子接着往下说。二平子说,看吴非当时脸上的神色,威严得和代表人民代表祖国检阅我们似的,盯着我们看了一阵,嘴里两个字,出发。你说我们到底是听他的,还是不听呢?
老头噢了一声,你们最后不也还是听他的吗?
二平子:对,怪就怪在,我们觉得应该听他的,更何况,看他在前边领路的那个样子,显得对这里非常熟悉。
就是顺着那条宽阔的,我判断是条石铺就但是做工略显粗糙的路往前。叫我们想不明白的是,吴非领着我们是朝着纳云寺方向的,可是我们已经走出去上百米,纳云寺却没再出现在我们视线里,只有这条路在延伸,不知道通往哪里。
勇子说,通往哪里,你就直说,最后不就是进入了地道?
二平子接着说:我估摸着就是一里多地的样子,薄雾中再次出现了高大的影子,我们快步上前,以为纳云寺再次出现了,那几个破败的字会再次出现在我们眼中,可是我们想错了。出现在我们对面的是一块高大伟俊的石堆,看不出有什么建筑的风格,就是一堆乱石,就跟天上掉下来似的横在了条石路的中央。
面对着比山崖还高的石堆,我们彻底没信心了。没睡好没吃好,我们都没力气翻过去看看那边到底是什么。吴非也停下了脚步,对着石堆摆了个奇怪的造型,停在了那里,嘴里在默念着什么。
我们不敢靠吴非太近,这小子已经变得比平时装神弄鬼的白五还邪门。他嘴里叨叨着什么我们都没听清,面前的石堆开始变化,这却是我们能看见的。没错,石堆,动了。
老头问我,你知道这些事吗?
我摇摇头:这些都是后来他们跟我说的。
润成老头看看窗外的天光,动动盘得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招呼我们撤了桌子休息会儿吧,没曾想一个不算故事的往事,居然多半夜没讲完。我们三个也实在是困乏了,要不是好几盒烟顶着,估计早睡着了。所以桌子一撤,我们也没客气,衣服没脱就躺在了炕上睡过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口渴的要命,起身就想到饮水机里接水,迷迷糊糊下地,却没找到饮水机,才想起来这是在官庄的润成老头家里,哪里来的饮水机,那外间肯定水缸还是有的,喝上几口井水也是不错的,口渴起来顾不了许多。
撩开门帘,外间完全不同里间。我身上的汗已经瞬间从毛孔里钻了出来,就像是小虫子开始顺着身体的皮肤慢慢爬动,痒痒的叫人发狂。我在犹豫要不要扭身回到里间去,我担心即使退回去,里间也已经发生了变化。
正在犹豫期间,门外有人声音洪亮求见。我没有应声,显然不是冲着我来的,可是外间也确实没有其他人。来人似乎对道路很熟悉,我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的时候,有个人影在窗户外出现,转眼到了门口推门进的屋来。
润成老头,居然是润成老头。虽然那一刻我在猜想进来的会是谁,心里也做好了准备,哪怕就是个没有脑袋的无头冤鬼,我也准备接受,谁叫这里怪异呢。可是出现的是我认识的人,就在刚刚,这老头还在跟我喝酒,听我讲我们哥儿几个的光辉往事呢。
润成老头的穿着挺怪,灰白夹克不见了,而是长衫一袭,头上的发髻高耸,一脸肃然,进来拱手就拜。
我毫无准备,显得举手无措,确实是朝着我的,不可能是其他人。老头儿拜完之后,自顾自说起了他的来意。半文半白,不过好歹我还算是学文科的,当年上学时古文也算是学习的不错,算是听懂一些,我隐约觉得这老头不简单,而他的任务更是不简单,因为我不断从他嘴里听到几个我熟悉的字眼。
熟悉,是因为有段时间我闲来无事,也是为了躲避成天工作上的烦心事,业余自学起了周易,前前后后若干年,还算有所收获,能起得了卦,也能穿凿附会照猫画虎解上几卦,算是同事眼中的另类中高手了。所以老头口中不断冒出的卦名和在很多风水杂志上看到过的传统术语叫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头一下不停汇报完毕,不动声色,起身告辞。我仔细回味他说到的地点,很好奇想要知道他说的那所谓九龙归一,天地混元的好地方在哪里。想半天之后突然意识到,就算是我判断出来又能如何,这显然不是我的时代,我下意识得想要掏出手机搜索一下,摸遍浑身上下,啥也没摸到,反倒是一阵疼痛传来。
勇子给了我一脚,问我乱摸什么。我去,我就说嘛不能喝整宿的大酒吧,喝完酒做怪梦。我还困着,没想着给勇子他们解释,就顺嘴说,很多年不见了,摸摸好哥们不行吗。换来被惊醒眼却没有睁开的二平子一句死变态之后,我们彼此又鼾声如雷继续了。
直到日上三竿,温度都开始升高之后,我们才陆续起床。
再见润成老头,我开始注意观察起他来。老头一开始没有发现,神态还算是自然,不过没多久,他发现了我不仅是在注意观察他,还有轻微的跟踪时,开始质问我,想干什么。
我支支吾吾,想要巧妙把这事蒙哄过关,润成老头把半碗菜汤喝完,递给我跟烟,我们爷儿俩蹲在大门口抽起烟来。半天没说话,我抽完一根觉得很尴尬想要回去找我自己的烟时,老头冷不丁一句话,没想好?
我纳闷:想好什么了。
老头:你到底是谁?
我更纳闷了:我是吴非,混得不咋地,但还算是有个人样的吴非。
老头:我帮你说说吧,我们一起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