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坊”栖云轻声念到。
茫茫夜色,云娘面无表情地穿梭过自动分开的人群,栖云跟在后面,被好奇的眼光打量得抬不起头。
“怎么又收了个道姑?”“这小道姑有什么能耐?买回来念经的吗?”
一人径直冲云娘走来,边走边询问,声音里带着几分邪魅的讥诮。
栖云抬起头,想狠狠瞪那人一眼,可一对上那双眼睛,心里便不觉咯噔了一下,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啊!像三月的桃花映着清波,盈盈一汪似笑非笑,怎么生得这么好看的眼睛!栖云怒瞪的双眼成了忍不住多看的几眼。
“哟,这姑娘长着一双不错的眼睛啊!”那人的话风变得饶有兴趣。
“行了李元浪,长乐坊什么样的姑娘你没见过,少在我这儿打趣了!”云娘一声冷冷的回复让李元浪忍不住嘿嘿一笑,很乖巧的把身子侧到一边让路。
栖云又好奇地回头打量那个叫李元浪的人一番,看那人穿着一身露臂膀的皮衣,凸着几块肌肉,想必是个打手。
李元浪看那小道姑扭头溜着眼睛看自己,忍不住微抬起下巴,抛回一个媚眼。栖云立刻敛了眉啐了他一口。
“歌舞妓院,原来娘托付人照顾我,却是要把我卖到这里。”栖云坐在屋子中,心里忽然明白了一切,眼泪止不住一颗两颗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哟,你怎么还坐在这里,还不赶紧换衣服!哭什么呢,我委屈你了?”云娘推门进来,看到栖云正哭得花枝乱颤,一路奔波下来也未洗漱,早成了花猫脸。
“我娘,是把我卖给你了?”栖云横着眼睛,一副委屈到极点的形容。
“什么叫卖给我,你娘只是托我照顾你,我又没逼你做什么。”
“那我娘呢?”栖云接着逼问。
“我建议你还是别找她了,你生这十六年时间,有多少事情是你所不知道的,再说,你也找不到她,找到她她也不会见你。”云娘叹口气,又缓和了语调劝到:“有些事情我以后慢慢告诉你,你先去洗澡换衣服,待会我让你看样东西。”
沐浴、更衣、梳头、打扮,镜中的人一点一点变了模样。栖云瞪大眼睛,盯着镜子良久,“原来,我也可以变成这个样子!”
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娘当年就是这个模样。”
栖云满眼狐疑地望着她。
云娘缓缓展开一幅画轴——白雪、红梅、衣袂飞扬,画中女子若云间仙子,雪上飞鸿,给人一瞥便难忘怀。但同样的,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和镜中的倒影是如此相似。
“她是谁?”栖云忍不住问道。
云娘盯着画作看了良久,才感叹道:“她是我的一个好姐妹,也曾是这歌舞坊中最有名的姑娘,只可惜造化弄人,我们这群风尘女子最后都只得到一个死的死散的散的下场。”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打扮成她的模样?”
“因为美丽会带来荣华富贵,也会招来祸患连连,我只想知道你的选择。”
栖云一把抓住头上的金簪扔在地上,狠命的扯下身上的衣裙:“云姨,求你让我做个端茶送水的丫鬟吧,我不是做那些姑娘的料。”
“好,也好,你既然不愿意做,我也不勉强你!但在这烟花之地,凭你的这番容貌,岂是能够幸免的?”云娘的语气中透出丝丝的无奈与失望,“云姨我这辈子就只会靠歌舞卖笑赚钱,你若有其它法子赚钱,云姨也不会拦你。”
看栖云低头不语,云娘缓了缓口气说道:“你刚回来,先好好歇歇,这几天就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放心,云姨不会强迫你。”
云娘走后,栖云久久不能入睡,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眯了会儿眼。
阳光初起,晨雾还未散去,繁花似锦的长乐坊后院早已不是终南山的模样。
推开门,一缕胭脂水粉的香味呛得栖云重重打了个喷嚏。
栖云环顾四周,不禁想起了师傅常挂在嘴边的话“前尘往事,云间雾水”,只是此一别,自己又将面对怎样的人生呢?
正想着,忽然“哐当”轻微的门环声从楼上传来。
栖云慌忙抬头,一抹人影已从楼间匆匆闪过。
“大胆贼人,白天也敢偷窃!”栖云下意识的去摸腰间软剑,手中摸了空才想到如今早已不是青云山的时候了。
她轻声剁了一脚,抬头望去,才发现一双冰冷的眼睛正从虚掩的门内望着她。
那女子披着轻纱,斜挽的发髻有些凌乱,看栖云盯着她,便投来轻蔑地一瞥,似笑非笑地将门关上了。
栖云呆愣了一会儿,她还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女人,只是刚才那人的身影怎么这么熟悉……
栖云忽然明白了什么,慌忙逃回屋内关上房门。
几日之后,云娘将栖云领至众人面前交待道:“这是我新买来的姑娘,模样不是太好,就先让她给你们做丫头用着吧!”
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栖云摸了摸脸上新起的“疤痕”,心内不觉有些好笑。
为了这道疤痕,云娘很是费了一番功夫,且不说专门请来江湖术士为她设计,云娘还和她上演了一出不听话遭受毒打的戏。
接连“休整”了几日,云娘才捧着她的脸说:“这疤估计一年半载是掉不下来的,这段日子你好生学着点,将来你就会明白自己要怎么做。”
在一堆花枝招展的姑娘里,栖云一眼便看到了那天站在楼上的女人,此时她正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眼里闪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栖云慌忙低头避开她的眼神,跟随着一群家丁护丫头婆娘回到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