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交融,又是秋叶凋零之时,而如烟往事,总是侵寒入梦。
栖云一个咕碌起身,索性不睡了。
青云殿外,高高秋月楼头,满山的旷野银辉。
一个轻巧翻身,栖云便稳稳落在了青云殿顶!无边风月美景,映得四周分外安静,不觉让人精神清爽了许多。可偏偏几只鹧鸪,仿佛受了月色的惊吓,总发出几声凄寒畏怕的惨叫。
栖云听得不耐烦,便顺手捡起一段小树枝,朝那两只半死不活的鸠鸟投去。然而树枝刚飞到半空,忽见一道黑影闪过,那树枝竟然凭空消失了。
栖云一个机灵翻身,便欲抽出腰间软剑,却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一道劲风袭来……
弯腰,侧闪,险险一躲,直觉判断对方的身手已让栖云出了一身冷汗,容不得多想,栖云一个扭转,腰间软剑借势斜刺而出。
黑影似乎一惊,情急之下收势倒退,眨眼间已飘出丈余远。栖云借机喘口气,看对方也楞在那里,忍不住骂道:“你是何人,敢闯我青云圣地?”
没想到对方不仅不急,反而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去,悠悠反问:“你又是何人?”
栖云一愣,一口怒气直烧胸口:“大胆狂徒,胆敢伤我师傅定让你有来无回!”说完便一剑刺上前来。
那人见状,反而不慌不忙地倒退,身形横移开来,几个闪身便跃入了偏殿之中。
栖云飞身追至,却见那人立在院中,遥遥向她施礼:“原来是青云真人的高徒,方才多有得罪!”
栖云持剑立定,怒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上前一步作揖道“我家主人正与青云真人夜谈,怕被外人惊扰,便让我在外面守着,想不到有了方才的误会!”
听对方如此一说,栖云才忍了怒气,将软剑收回腰间,心中却暗自思量:这人的功夫如此厉害,也不知道他家主人是什么人,想来又是朝中要员,便冲他勉强回笑:“既是误会,方才得罪还请莫放心上,山中夜凉,公子早些休息。”说完便转身要离去,却忽听得背后一声风动……
栖云暗叫不好,情急之下凌云侧闪,一掌横劈出去,直震得手疼,把自己也震出老远……而回神一看,那黑影正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咳嗽,另一只手托举在胸前
栖云回过神来,才看清对方手中竟然托着一只刚扎毛的幼鸟,不禁握着剑,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那人咳嗽了两声,方才稳了稳身子想要爬将起来,可一看栖云还一脸戒备的拿剑冲着他,便又重新卧在地上冲栖云解释:“我方才不过是看这鸟落了下来……”
一片红霞飞上脸颊,不过又转瞬而逝,栖云怒道:“谁让你不解释清楚,我怕你又背后偷袭。”
那人一脸无奈,只好把手中的鸟托举给栖云看。
栖云扭转身嘟着嘴,感觉有些理亏,又偷瞄那人还赖在地上,想到还是师傅的贵客,便卸了气,一脸不情愿的将那人扶起进屋。
点上灯,拿出药箱,栖云二话没说便扯下那人胸衣,果然,胸前一片巴掌大的淤青。栖云拿出药来,在双手间搓了搓,想要替他敷上,忽然见那人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看什么看”栖云停住,回瞪他的双眼。
“你,你是个女的?”
窘迫瞬间弥漫在两人之间……
这么多年来,栖云天天狂揍师弟,也少不了冤打后赔罪上药,就从没见过谁露出这幅表情的,尴尬之余不知手上的药上还是不上。
“啪”,毛巾被丢到那人脸上,“你自己上吧!”栖云扭头出去。
等那人自己上好了药,清晨的薄光已开始缓缓穿透黑暗。
栖云抚摸着那只浑身还是茸毛的黄嘴雀,闪身跃上枝头将它轻轻放入巢中。坐在树枝上,看着一窝嗷嗷待哺的绒球,听着远处啾啾不息的鸟鸣,内心忽然涌起一阵喜悦,便忍不住闭上双眼,感受清晨的阳光照在后背上的温暖。
不知何时,那人已悄然站在门阶上,正抬着盈盈笑眼望着树上不知所措的栖云。
“在下林飞逸,有幸结识姑娘,敢问姑娘芳名?”他双手抱拳朝栖云微微施礼,眉眼间倒全是期待的样子。
想起昨晚的事情,栖云瞪了他一眼,冷冷回道:“青云观只有道号,称我栖云即可。”
他低下头略显失落,但随即又换上笑脸:“栖云高士武艺不凡,心地仁善,定是深得青云真人所传,能得识姑娘林某三生有幸。今日林某先随我家主人下山,希望不日能再与姑娘切磋长谈,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栖云坐在树上,听他一番话里处处是恭维之词,与昨夜倒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依旧恼他,心里却是开心了许多,故意冷哼了一下。
他也识趣,静默了片刻,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栖云不禁有些失落,想那人口中说的不日再见,恐怕是再难相见了吧!
栖云被“逐出师门”的那一日,只有林青云知道,也只有林青云来送她。
后山的小道,被红叶染得绯红,云娘穿了一身青色的长衣,依然如来时那般站在阶梯下,仰望着高处俯视的林青云。
栖云不知道母亲为何要将自己托付给这样一个女人,也不知道云娘又为何将自己,托付给了林青云。
来时尚小,往事太长,欲问心事,无从思量。模糊的记忆忽然全部涌现,又在如潮的山风中忽然散去。
栖云缓步走下云梯,云娘面带微笑的等着她,林青云静静目送。
在走到山门的那一刻,栖云回头,林青云那高高在上静默的身影,在群山的掩映中不知为何透出无尽的苍凉。栖云觉得这场景,陌生又熟悉,只是脚下的阶梯,来非来时路,归亦非归途。
软轿马车哒哒消失了足音……
而长安的夜色正异常繁华的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