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铿锵,钟鼓争鸣,带着鬼脸面具的巫祝在祭坛上跳着妖冶多姿的舞步,人们围列祭坛四周,不时拍手叫好。忽然一声铜锣震响,人们闻声纷纷开道,太守一行人马穿戴着士子长服缓缓进场,场上的气氛立马严肃起来。
栖云将祭祀用的一切物品清点好,便躲在人群中勾头望去,果然,那三碗酒下肚的江听潮此时步子已虚实不一,走路摇摆不定像个被风微拂着的不倒翁。栖云捂嘴偷笑,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江听潮从祭台上跌下来的丑态。
江太守接过祭祀的长香,向着天地鬼神一一施礼,而后面向百姓,高声吟唱:“天地神明,四季雨顺,五谷丰登,天地人和,保我人丁,佑我民兴。”声鸣气厚,荡气回肠,直听得百姓们伏地跪拜,齐声和唱。
太守向百姓们还礼,随后举袖示意列坐两边的嘉宾,于是豪绅张太爷便拄着拐杖出来,朗声道:“愿天地神明保佑我江州风调雨顺,我们张家将拿出一百两银子,为大家做供奉果盒。”百姓们立刻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们李府愿施粥三日,以谢乡邻。”百姓欢呼雀跃。
……
听了数位乡绅的报单,栖云终于明白,原来越往后的人报单的数目就越大,因此这场祭典,此时才达到了高*潮,百姓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人们平日里痛恨乡绅恶霸,商人无良,此时这样一个回报百姓的盛会,让这两个平日关系紧张的阶级显示出前所未有的融洽与和谐,每个人都欢笑满满,同时又期待满满的等着下一位。
随着报单数量的增加,栖云反而越来越期待江听潮的声音。江湖号称“旺金盆”的望江楼,矗立在物产富饶、南北商贾云集地带,不仅是南北游客都想亲临一览的圣地,更是商贾交易、洽谈的中转站,江听潮赚着商人们的银子,更从商人处了解到不少商机,因此在他名下的商铺应该也是遍布全国各地。
江听潮到底多有钱呢?没有人知道,人们只知道,每年一次的报单不但是百姓的一点福利,更是江州商贾排行列次的重要依据。敢最后出来报单的,不仅意味着绝对的经济实力,更意味今后在江州商贾中的影响力与掌控力,说白了,这就是一次官方与百姓都亲证的商界老大争夺赛。
星罗绸庄的老板最后出场,他的绸庄早已遍布全国,去年还被作为御贡钦定的供应商为皇家供货,多年来,一直不折不扣的占据着江州龙头的丝绸生意人,今年的报单恐怕更让人们吃惊。
果然,当三万匹的数字一出,人们立刻发出惊叹,紧接着欢呼声久久荡漾在人群中,人们为这位老板肯慷慨贡献三万匹绸缎给百姓而欢呼雀跃,整个场面一度失控。
然而也是在此时,江太守的眼光又落在另一处,人们顺着他的眼光望去,才看清原来嘉宾席上还有一位仍未报,他不是别人,正是江听潮。
随即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哄笑声,台上的嘉宾也忍不住笑起来,原来江听潮一直没有报价的原因倒不是他要等到最后,而是他——睡着了!
江太守十分无奈,只得找两个小童使劲儿摇醒他。江听潮终于费力的睁开了双眼,小童立刻急促的喊道:“楼主,楼主,要报单啦,咱家是最后一个了,您要怎么办?”江听潮盯着小童的脸,怔怔的看了半天,终于从牙缝挤出了两个字:“报单?”
“是啊是啊,您要报多少呢,大家都等着呢!”小童已经急得满脸是汗,生怕江听潮再睡过去,被怀着满满期待的百姓们看笑话。
“一两。”
“一两?什么一两?”小童显然无法理解江听潮牙缝中挤出的两个字的含义。
“一两,就是每人一两。”刚说完,江听潮就缓缓合上了眼睛,再也喊不醒了。
小童撇着嘴,走到祭台中央,歪着头缓缓嘟囔道:“我们楼主说了,一两,每个人可以领一两。”
“切!”人群中不少人已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有几个乡绅也跟着笑了起来。
但紧接着,祭台上的人就笑不出来了。生活富足的江州百姓,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不足为道,所以没有人在乎那一两银子的小分量,他们只觉得江老板小气了些,可这些人显然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江州有多少百姓。
当那些精于算计的商人想到这个数字时,立刻脸色煞白,因为官府登记在册的人数,已超过十五万,如果加上奴隶、乞丐,流动人口,这个数字可能将近二十万。
“是二十万两银子?”“他难不成疯了?”“一定是喝醉的疯话……”“这可是咱江州一年的赋税数目啊!”
人们的话早已传入了江太守的耳中,他脸上阴沉不定,随后看了一眼台下百姓,立刻拱手道:“今天的祭典就到这里吧,大家赶紧回去休息,莫要耽误了耕织。”
看着人们纷纷散去,台上的嘉宾依然议论纷纷,江太守只得解释道:“江老板一定是醉后失言,大家权当他说笑了,至于捐赠的事,待他醒后我们再做确认吧!”人们听毕,只得闭口不谈,纷纷散去。
看到这一场精彩好戏,栖云终于明白了江听潮大碗喝酒的原因,不禁为他的高招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