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九年,中国与越南山川唇齿相依,清法战争由此爆发,而深重的苦难全部带给了百姓。
余阿九便是此刻出生在了浙江绍兴的大门,当天夜里,她的啼哭声刚落,那个一生劳累的父亲便被抓了壮丁,所以她的到来更像是一个灾星,给本就贫穷的家庭带来了更大的不幸与负担。
因为家贫如洗的缘故,家中曾有的八个女儿都已送人,到了第九个时索性过继了一个儿子,余阿九便是那唯一留下来的九妹,其实她应该幸运还能由此过活,因为战乱间无家可归的人太多太多。
她的母亲赵小洁是鲁家的长工,阔气一点可以说是保姆,当家的祖母与小少爷都叫她阿长,她就此来养活这个残缺不全的家。那个比她大两岁的哥哥五九对她也很好,平日里家中难得一见的都会留给她享用。
早慧的余阿九早已懂得生活的不易,因此在她的童年时期便挑起了一些细活,比如她每日起早都会去山中寻些蘑菇,以此来补贴家用。
也就是在那个时辰,每回经过不远处三味书屋的石桥,里面总会传来朗朗书声。她好奇这离家隔壁的私塾到底藏了些什么宝贝,为什么许多老爷都争抢着让自家的孩提往那里去。
她也只曾听人说过那个教书先生是寿怀鉴,虽已上了年纪,但学问高深,博学多识。不过对于年幼的余阿九来说,也并没有什么稀奇,她并不明白这些话的含义,只是羡慕那些大家族少爷手里拿着的红红的、圆圆的,看起来很美味的东西。
“小姑娘,你在看什么?”
面前长白衫的男子遮住了她的视线,踮起脚尖的余阿九愣愣地望着他,突然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那男子见此一边轻声安慰替她擦掉眼泪,一边又手忙脚乱地掏出她期盼许久的美味给她,而她由此也终于止住了哭泣。
接过冰糖葫芦后余阿九迫不及待地舔了一口,是甜甜的,不过很奇怪,再多舔几口便酸涩了。她几口吞咽完,又扬起头对着同样席地而坐的男子傻傻地笑了笑。
这男子就是三味书屋里先生的儿子寿祖邻,他才二十出头,刚从北平求学回来,为人更是和蔼可亲。一大一小的两人对着黑油的竹门张望许久,又被里头捣蛋的男孩逗得哈哈大笑,就此算是有了交集。
也就是自此之后,余阿九每次得闲都会溜来一趟,而寿祖邻每次都会给她预备冰糖葫芦,那时候她才知道那酸酸甜甜的东西原来叫作冰糖葫芦。
有时寿祖邻也会偷偷地带余阿九进三味书屋里看书,一来二去,在他生动的教学下,她也认识了不少的字。不过先生并不允许他的做法,但抵不住余阿九机灵狡猾,还是趁着得空的时间跟随着偷偷摸摸地学习起来。
但此事不久便被街坊邻里知晓,周围的人便都告诉她,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必学着男子走南闯北。她隐约觉得不对,可不知道怎么反驳,那个私塾的大哥哥寿祖邻便告诉她不要顾及别人的言语,你才是对的。
还说在北平的女子是可以同男子平等入学的,那次他又讲了许多北平才有的东西,电车、照相馆、报社,她隐约感觉那里就是人世间最美的地方,直到一九零零年战争的爆发,才彻底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又因为她常去私塾蹭课的缘故,便同在里面学习的周豫山更加熟悉起来。周豫山是母亲赵小洁做工人家的小少爷,也是她一生的挚友,当时小小年纪的他如所有的小男孩一样,很是顽皮。
余阿九还记得那一年的八月桂花飘香,她爬上树梢,预备采摘些晒干好卖钱,她知道有很多阔太太都喜欢这样泡水喝,或者身上有这样的味道,可她只喜欢树上的鲜活的小花簇。
“阿张,你在找什么?”
闷头采花的余阿九低头一望,便见到小小少年的身影在树下晃荡,似乎是在认真寻找什么。闻言后的周豫山嘘了一声,一把捉住了脱壳的蝉,还未来得及向她炫耀,就听见远处大喊,
“人都到哪里去了!”
想必是先生又在招呼他们读书了,几个小孩快速地往声音的那边奔去,而余阿九本来就是私自被放进的私塾,自是不必去的,她突然想到了北平,没来由的竟有些难过。
失望的她又揽过一枝花丫,一时没站稳竟直接摔下了树,幸好寿祖邻来的及时,她才并没有受多大伤。
更何况她的家中也养不起病人,她记得上次五九高烧就差点就被送了人,太过敏感的她真的很害怕,因为如今的命比纸薄。寿祖琳见此便把刚买的糖葫芦递给她,她发觉他的眼里有光,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那是多么的落寂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