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晋女校
杨菁的父亲本是潞安当地的一代乡绅，族人众多，他在族中也颇有威望。而杨母则是出自三晋首府原城的大家。杨母在家里素来严厉惯了，膝下只得一个女，自然百般疼爱，又对她寄予了诸多希望，教养甚是严厉。直到她上了女中，还被木条打过小腿。她自幼聪敏善记，好读书不求甚解。读过天文地理，读过《论语》《史记》，小说杂记甚至是乡间野史，拿到手也要品评一番。杨母看到，免不得便又是一顿斥责。
随着南北两派止干戈于长江两岸，门户开放，给这片大陆带来了许多新的变化。早年派系纷争时，三晋在余进山治下，各地鼓励女人放开小脚，从家里走出来，做新时代新女性。三晋女校就是在这时成立起来的。而她的前身，是从原来的三晋大学堂里的分出来的，所以现在的校址跟三晋大学堂只隔了一堵墙。
三晋素来多才子，更有“三晋学子遍天下”一说。外省的学生一提晋人，都道勤奋好学，名列前茅。而三晋女校更是名声在外，是少有的能和金陵女校相比肩的一所女校。实在不是浪得虚名。只说本朝的余夫人杨如清“如夫人”，便是三晋女校出身。还有巾帼女将的蔺相香，也是此间出身。
可是年仅十四岁的杨菁还完全体会不到这些，还没感受到这座名校多年积累的厚重。
入校的第一天在匆忙中过去了。
杨菁不允许自己再沉浸在伤春悲秋的情绪里，和其他的新生一样，回屋整理屋子，扫地擦灰，整理床铺，摆放好洗漱用具。又把车上的衣服洗了干净，被褥晾晒出去。问了曾蓉开饭时间，两个人一起去了饭堂打饭回来吃，又听人说热水定点供应，看时间已经不早，又忙叨叨跑去打了热水回来。交谈时杨菁才知道曾蓉和自己一样都是初次出门，更添了一份亲切。说着自己这一路的见闻，将各自从家里拿的吃食摊到床上，边嚼边谈。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杨菁回想着发生的一切，还如在梦境。想着自己的明天，和着初来乍到的兴奋，渐渐有睡意，终于坠入了黑甜。
恍惚中，好像还在潞安府，自己还在家里。父亲不知道因为什么在和自己生气，手脚又缩回了七八岁的样子，缠着跑上去要像小时候那样坐在父亲脖子上“坐飞机”。父亲弯起了嘴角，又故作严肃的对自己说：“以后再不能那样了。”抱起杨菁放在脖子上，而后小步慢跑起来。高高在上的自己一直在咯咯笑个不停。
这个梦是如此真实，让她在梦里也笑出声来。醒来后，心里寂寞蔓延，忍不住包着头，在被中抽噎起来。
随后几天，杨菁的宿舍里渐渐热闹了起来，其余空置的床位也都安排上了人，一个是乡下来的姑娘叫陈兆兆，另一个是腼腆内秀的文静女孩陈冬梅。巧的是两个人都姓陈，刚开始只看名字还以为两个人是姐妹，等到看到她们两个才知道完全不同。
大剌剌的陈兆兆爱说话，大嗓门；而陈冬梅则一派温婉，家中原来一直在行医，身上总带着一股的药香，让人见了便心生亲近。而最早认识的曾蓉似乎背景不凡，隐隐看不上陈兆兆，每次她说话曾蓉都会皱着眉头，漫不经心的样子。索性大家都年级小，又都是从外地来上学的，很容易就亲近起来，宿舍里说笑的时候，气氛也很是融洽。
开学后第一天，学校为了摸清个人的学习状况，先做了一次摸底考试。杨菁的成绩并不理想，和陈冬梅一起只得了中等。而曾蓉则高居榜首，得了第一。陈兆兆紧随其后，也是不差的。
知道成绩以后杨菁没放在心上，她本来就学的不如人，自然没有什么不甘。到是从此曾蓉对陈兆兆另眼相看了。
且说此时的杨菁还懵懵懂懂，对未来怎样还全然不知，更没有什么计划，按部就班的过着她的学校生活。至于以后怎样……当然是以后再说了。
省城不比潞安，这里的精彩人物更是如数繁星。同班更有许多省上高官显贵的女儿孙女。藏龙卧虎不一而足。杨菁慢慢学习周围的精彩人物，学习待人处事，渐渐收起了娇骄二气。只得半年，气质就已经不同先前了。
晋地多美女，而杨菁皮肤白皙，虽然仍是身量未足，可开始抽长的身体正如将要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明**人。又时时浅笑，处处有理。虽然没有什么背景靠山，却无法让人小觑。在不知不觉中，杨菁也逐渐已经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了。
渐渐也有了三五知己，日子也如流水逝去了。等到了一个学期将完的时候，众人已是依依难舍了。
杨菁的同学的数人中，她与曾蓉的关系最好。曾蓉家里来自潞安，甚至三晋大地上最贫困的顺平县。顺平不是个富裕的地方，看曾蓉如此勤奋，好学向上，事事都要比人强。杨菁敬佩之余，又安慰自己，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就像杨父经常说的：人要知道惜福。
还好曾蓉虽然任性，但也知道与人为善的道理。她也喜欢杨菁自然不造作的个性，两人渐成知己，出入都在一处。
这一天是女校的休息日，正直隆冬季节，校舍外的空地上都落了皑皑白雪。工友杨大爷正把积雪扫在一处，“沙沙”声不绝于耳。菁菁捧着茶杯坐在窗前看书，杯中热气袅袅，朦胧了眉眼。
曾容正推门进来，看她这样，不禁笑道：“真是美人如玉隔云端啊，看什么呢？”
菁菁笑着回她：“因为‘冻人’啊？”翻开书皮给她看。
“《山家清供》?”曾蓉啧啧赞她：“你倒是什么书都看的。小心以后和‘四转’一样哦。”
“四转”是她们的古文老师，她的口头禅是：“子曰……，要是古时候……”故而常被学生暗中耻笑，人说她食古不化。她丈夫在省上一个外贸公司任职，常接触很多时髦洋派人物。有一次她不知听谁说她丈夫在外面有了小，当时正在上课，她先是发呆走神，然后又急得来回原地转圈圈。惹得台下不知情的学生大笑不止。因为她戴付眼镜，所以学生私下给她起了“四转”的雅号。
杨菁刚想说话，就听门口说有人找杨菁。出去一看原来是姨父，嘱她下午有时间去他家吃顿便饭。杨菁自然是答应。
下午下了课，自己打了黄包车去了。
原来是小姨已经怀孕了，刚刚3个月了。小腹有些微凸出来，杨菁见到时脸上还带着刚刚听到自己怀有身孕的喜悦。面颊红扑扑的，竟是有了些小女孩儿态。小姨父也是一脸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菁菁看着有趣，也暗自佩服姨父为人。姨父是在省城的检察厅里工作，只是做了好多年，还只是一个科长。在小姨家里吃饭的时候，经常看见小姨训诫姨父，说他不知变通，让多和上级沟通联系，平常多走动走动，好增进感情。只是姨父依然故我，小姨也是无法。
她们夫妻二人结婚多年，膝下无子一直是她们难以言说的痛。婆家对此也颇多说辞。虽然姨父看的开，没给过小姨压力。
饭桌上姨父痛快的喝了几杯白酒，还嚷嚷着要跟杨菁干了。惹得小姨几个白眼，才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不多时就醉倒在桌上。
小姨不禁感慨到：“他到底还是在乎啊！我真傻，还以为他真不想要孩子呢。”又看向杨菁：“菁菁，你以后结了婚，一定要早些怀了孩子。以前我还以为无所谓，可是，真的是不一样啊！”
杨菁满脸通红，小姨看她样子笑道：“看我，我也喝醉了，跟你瞎说什么呢。你还是个孩子呀！”看着杨菁光滑无暇的脸庞，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摸摸小姨的肚子，感叹生命造物的神奇。杨菁自言自语，不知是个小表弟还是小表妹。这里真的装的下一个小孩子？
小姨笑的眼睛弯做月亮，“还不知道呢，不过就想吃酸。”
看杨菁的反应有趣，遂附耳道：“等你结婚的时候就知道了，说不定还能装上两个、三个呢。嘻嘻～～”
杨菁的脸又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