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记得当时年纪小
第一章杨菁不是杨青
当很多人都把杨菁的名字念做“杨青”。当住进三晋女校女舍的时候,她的舍友打招呼说:“你叫着杨青?我叫曾蓉。”
刚刚进入三晋女校的杨菁显然还有些适应不良。双肿的双眼勉强睁开看向来人,一脸认真:“我叫杨菁,菁——”乌黑透亮的眼珠认真的注视着对方,不温不火,透着坚定。
曾蓉一愣,心下倒也体谅她刚刚离家,尚且不习惯。也不甚在意,答应一声,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青砖垒就的校舍,夕阳西下,流光暖暖,笼罩所有。苍茫中透着一份凝重古朴,似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成了历史的一部分。红日在天边流连,放出最后的光芒,终于在一个变化后终于沦为沉寂,黯淡了黯淡,落下帷幕,继续等待下一个轮回。
杨菁发呆了半晌,眼见天快黑了还回不了神。只觉魂魄都被勾回了潞安府,恍惚中还在家里。站在这诺大的校园里,想的还是自己昨天还在月台和母亲依依惜别,而今天却独身一人呆在这三晋女校。
虽说来到这久负盛名的高等学府,但是在这陌生环境里到底存了一份忐忑。15岁的少女杨菁低垂了脸庞,如画的眉眼,第一次染上了清愁。
这时正是战后的第三年。
来这里上学本非杨菁本意,她素来散漫惯了,虽是家里娇娇女,却难能随遇而安,对环境并不苛求。而杨父素来心疼女娃,一向宠惯着杨菁没了边。连杨母看到都有些嫉妒。按杨父的意思,只想让她平安一生,将来嫁在本地,也好陪伴左右。不想杨母却坚持将女儿送入三晋女校就学。这下一向好脾气的他难得的动了真气。梗着脖子要和杨母抗争到底。杨族中亲戚守旧,闻讯后均觉得让一个女娃读书已经是难得的,竟然还想让她上大学?纷纷前来劝阻,轮番来说。但杨母坚持己见不为所动。
这一下忽然进了这全国闻名的三晋女校,是难极得的机会杨母难免忧心。小姨更是利用她在三晋女校上班的职务之便,将入学摸底考试的试卷找了出来,当场看她做了一遍,让她把题目都做对记牢。
杨菁不喜,只随手做了应付了事,却一题未记。等最后考试结果出来时和姨母给她的卷子一对,分数是一样的。班内三十人,她只排17位。杨母闻讯后,也只得一叹了之了。对此女真是无语。只盼她往后行事能多些分寸了,到时候自己也能跟杨父有个交代了。
而杨母这样做,自然也有她的一番原因。当今时代虽然动乱刚止,可是南北仍旧割据,有些地方还在动荡。三晋虽然富庶一方,但难保战乱纷起的时候能够独善其身。谁能保证这和平长长久久?
若还是如从前古人一样,女人一昧只知道相夫教子,将如何在乱世立足?就算是和平真能长久,女子也不是能被娇养家中的时代了。现下西方文化盛行,洋务盛行。女儿年纪正好,难道让她继续缩在这偏僻小地,如井底之蛙一般偏安一隅,而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吗?
走的前一晚,杨母独自垂泪,杨菁过来坐在母亲身边,抱着她十分乖巧,轻声安慰:“妈妈不哭,我知道妈妈是为了我好,我听妈妈的。”
杨母心下感动,却也知道自己一番苦心女儿现在也未必能够体会。只是听母亲的话,母命难为罢了。
杨母心中难掩苦涩。将唯一女儿送往外地,她心里哪里能好受了?
想起从前,女儿聪明懂事,长得又玉雪可爱,深受长辈喜欢。杨母满心期盼,本想亲自把女儿教成一个惊才绝世的大才女。可她偏偏不肯用功读书,浅尝辄止。琴棋书画更是玩儿一样学了两天就没了兴致。
杨母气极,棍棒伺候。杨父棒下救人,对她难免埋怨,怀里小杨菁揉揉屁股,依旧笑嘻嘻不知愁滋味,杨母心里也委屈,几次下来,也无奈了。
等到杨菁懂事些,反而常常教导杨母,“‘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也。’世间万物皆有道,顺其自然既可,何必勉强。连孔夫子都说:‘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说完还眨眨眼,笑眯眯的问杨母“妈妈,你是中庸呢还是反中庸呢?”杨母无语。
杨父看着她母女二人,长叹一声,心知大局已定。只说:“走的时候给菁菁多带些牛肉,她爱吃。”还是忍不住,摔门而去。
走的那天,杨母将她送入站内,人来人往中细细嘱咐。
“菁菁啊,你爸爸在生我的气,你别生他的气啊!你爸爸他是心疼你的。”
杨菁含泪答应下。她又何尝不知自己老父的心呢?
就这样,杨菁在父母的争论中,踏上了前去省城T城的火车。带着母亲的痛苦决断和父亲的不解,奔向了未知的前程。
火车渐行渐远,杨母和赶来的杨父相拥而泣,老泪纵横。不管他们是做何打算,真到了此刻生离的时候,面对唯一女儿的远走他乡,只恨不得全都随了杨菁远去,家都搬去和她一起。只希望她以后只身在外能一切顺遂,平安康乐。
作为三晋的首府原城,杨菁本是随父母来过两次的,但是对这里的感觉依旧陌生。站在人头攒动的车站上,看着人来人往。人群中有穿着寒酸却一脸踌躇的乡下汉,也有高鼻深目黄发雪肤的洋人,这一切都让她觉得新奇又困惑。以至于满头大汗的姨父黄仁甫朝她奔来的时候,她还在看着旁边一个勤快的脚夫发呆。
“菁菁啊,真是抱歉,局里临时有个会,来晚了,等的急了吧,走走,车在外面。”提起行李迈着大步快步出了车站。车子启动的时候杨菁回头,看见车站上的“原城”两个字越来越小,淹没在人海中,渐渐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