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久的妙计不是别的,便是趁着那黑脸胖子收保护费时,偷他一笔。张可久和李安窝在一青楼楼顶小声道:“我听宋六说了,那黑胖子绰号黑驴,今天刚收齐了保护费,照例是要到这醉红院里快活一把的,我们今天要是偷了他的银子,明天他便交不了差,到时被平胡帮的人知道了,他不死也得掉层皮!”李安道:“这样会不会太狠毒了些,”张可久笑道:“比起那黑胖子平胡帮,我们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了。”李安还想再说,张可久却是止住声,跳了下去,李安无奈在后面跟着。
那黑胖子收到了钱,自是高兴,腰里揣着鼓鼓的银子,底气也是分外的足,眼睛盯着来往的姑娘,傻呵呵的笑。老鸨是见惯不怪,一眼便知道来了个大款,忙迎了上去,介绍起来。姑娘们望着那黑胖子,又丑又臭,心里十分不情愿,也抵不过老鸨的威逼利诱。那黑胖子倒是认真,一个一个揭衣掀裙的挑了起来,老鸨是一脸嫌弃也只得由他去了。
回头忽又瞥见李安二人往楼里来,忙又热情的迎了过去,见李安衣着青衫,言谈无措,一股子书生气,心道是个雏,也不由分说,直接推了两个女孩子过来,拉着要上楼。李安忙喊道:“不行,我不是来睡觉的,我……”张可久忙止住道:“小声点。”眼色示意李安那个一脸痴相的黑脸汉子。李安小声道:“你想怎么样?”张可久道:“我们先到楼上再说,在这被撞见就不好了。”却说那俩姑娘见他俩手足无措甚是慌张,笑道:“公子头一回来,且放心,我们这有暗门,不怕有人来找的。”说完笑嗤嗤的将二人拉上了楼。
张可久故作老手的叫了瓶酒,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眼睛直盯着黑胖子。李安倒是和俩姑娘有一句说一句的聊着,其中一姑娘一听李安是个进京考试的书生,顿时两眼放了光,拉着李安诉苦,说着也是一书生拿了自己的钱进京考试却一去不回,其中细节听的李安一愣一愣的。
终于那黑胖子要往一房间去了,张可久小声道:“去不去?”李安愣道:“我们去,不正好撞见他……”张可久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们还等他出来不成?”一旁嗑瓜子的姑娘却道:“放心,那黑胖子不过半夜做出来,捂着自己的钱包,精着呢。”
李安二人一愣,不料被戳破心事,顿时坐立难安,那姑娘却好似没事人一般,接着说笑着:“你们惹他干嘛,他一赖皮几分蛮力,你们细皮嫩肉是要吃亏的。”李安赔笑道:“姐姐多心了,我们就有点好奇。”还没说完,另一诉苦的姑娘便拿来一把折扇让李安帮忙看看上面字是什么意思。李安接过来,仔细看了,却是一笔行草,颇难辨认,然而那诗中言辞颇为粗鲁,玩弄之意,溢于言表。李安不由皱眉道:“这是那书生写的?”那姑娘道:“是,临别那天写的。”看着那姑娘一脸诚意,李安有点不忍打破,踌躇间,磕瓜子的姑娘叹道:“让你死了这份心,还偏不信,进了这门怎么会有再出去的道理,白白让人家骗,尤其是这书生,最是信不得了。”李安见她这般,也不好辩驳,那姑娘见李安这样,便已知那字里七分意味,也不再问了,默默回屋子里去了,李安心里也是打倒了五味瓶般不是滋味。不一会儿,那磕瓜子的姑娘却用脚踢着桌子道:“哎,那胖子出来了,你们还不快去?”
李安二人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事要做,作了一揖便灰溜溜的告辞了。李安悄声道:“不如我们抢了这钱给那姑娘吧。”张可久一愣,道:“随便了,反正不能便宜了这黑胖子。”二人在后面悄悄跟着,只见前面的胖子酒饱饭足,心得意满,晃悠悠的往前走着,张可久看了看四下无人,便摸了根棍子,朝脑瓜砸去。黑胖子噗的一声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二人傻了眼,心道这也太不经打了。
张可久忙摘下腰间的钱包,拉着李安跑开了。李安担心道:“阿弥陀佛,不会死了吧。”张可久也是有点心虚,嘴硬道:“他那么大一堆,死不了。”一边掏出十几两银子,将剩下的递给李安道:“你不是要给那姑娘吗?”李安二人也不敢走正门,翻墙过去,却见那姑娘已经已经睡下,李安也不好打扰,便把银两放在窗边,悄悄走开了。
张可久道:“你不怕她骗你?”李安想了想道:“本来就是苦命的人,骗不骗的无所谓了。”李安反问道:“你不怕你杀了人?”张可久心虚道:“怎么可能死了。”二人本想悄悄摸回去看看,还没走几步,就听到那汉子纠结一群人来回的大骂着,二人心道不好,立马掉头就跑,足足跑到几里地方才停下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傻笑起来。
那黑胖子嚷的很凶,却改变不了银子被偷的事实。果然第二天,平胡帮来收钱,见他没钱,打了个半死,随即便换了人收钱,那胖子失了势,自是人人喊打,生不如死。而那姑娘收到了银子,自以为是供奉的菩萨托梦给她,忙藏了起来,满心欢喜,以为有了希望。
这世间那么多人,那所能相遇的,无论喜欢或讨厌,所能让你念念不忘的,大概都是种缘分吧。这李安二人也是有趣,为了不相熟的人花光盘缠,只得街头卖艺,饭店打杂。最初两人还有点放不下架子,一个满腹离骚的书生,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奈何这虚名头抵不过肚子饿。
这天傍晚,两人在一破庙前费了半天劲,才弄了小堆不太湿的干柴,方生着了火。俩人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话,等着怎么都烧不熟的红芋。只见一边缓缓走来一辆牛车,俩人起初没在意,只眼勾勾的望着火里的红薯,咽着口水。只听驾车的一年轻人问道:“这位兄弟打扰一下,请问这距县城还有多远?”二人一愣,望着那少年,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那少年无奈又说了一遍。张可久想想又翻了翻地图道:“大概两顿饭的功夫吧”在一旁坐着的另一位少年说道:“如此今晚定能赶到县城了,今天真是麻烦白兄了。”那位少年回道:“举手之劳,王兄言重了。”二人正准备走,张可久却突然打断道:“我说错了,两顿饭是一天的意思。”那二人听了也是一愣,那位姓白的少年朝车里问道:“大伯,我们今天还往前走吗,要不在这暂住一晚吧。”只听里面一沙哑声道:“好,先将就一晚吧。”另外一位姓王的青年则是愧疚道:“真是对不住二位了,耽误白大伯的时间了。”只听里面的白大伯道:“不妨事,公子不必自责,我好的很。”
三人说完,便下车也准备围着这庙里打了个地铺将就一晚,姓白的那位少年冲这李安二人又拱了拱手道:“真是打扰二位了。”李安二人却是注意力全没在他们仨身上,只摆摆手道:“不打扰,不打扰。”聚精会神的准备开吃红薯,那位少年见状,便转身从车里取出一包干粮,递给李安二人道:“我这车上还有点干粮,不知道二位可否一起来吃,也热闹些。”被红薯烫的不知所措的李安听了立马接道:“不用了,不用了……”话没说完,只听张可久接道:“既然兄台相请,没有拒绝的道理,如何不去!”拽着李安就往庙里去,结果成了那俩少年望着李安二人猛吃一通。那位白大伯坐在一角,闭目养神。张可久吃的撑了,便随手将佩剑解下随手一扔,打着饱嗝。剑光一闪,那位白大伯定睛一看剑身的花纹,问道:“那位佩剑的可是蜀山的弟子?”张可久正吃间没留意,李安推了推他道:“前辈问你话呢,别吃了。”张可久这方才知道,忙起身作了揖道:“晚辈是蜀山派弟子,法号小山,师承道理道长,这次是师父所嘱,往京城送信。”那白大伯仔细看了看张可久道:“果然是英雄少年,师出名门,仪表不凡啊。”转过话头看着李安,又问道:“不知这位师出何派啊?”李安也是站起答道:“晚辈姓李名安,不是武林中人,是进京赶考的书生。”那位白大伯一愣,既然李安不说,他也不好再问,也称赞了几句。
却说这四个少年聚在一块,一会儿便聊的熟悉起来,长相比较阴柔的那位姓白的叫白秋,是随他大伯进京看病,也是顺道参加京试的。另外那位比较黑点的叫王进之,也是进京赶考半路里被一帮官匪打劫,后来遇到了白秋,才得以脱身,白秋又极力相邀,就索性一起赴试了。
白秋问道:“不知道李兄现在是何功名,有何名作?”,李安尴尬笑道:“说来怕大家笑话,我既没有功名,也没有大作,只是全赖一位家里阿叔推荐才有幸赴京考试的。”白秋道:“李兄真是谦虚了,想来必定有好文章,只等秋围之际一鸣惊人了。”可久笑着道:“李兄肚子有没有墨水我不知道,不过李兄身上的功夫倒还不错,不像一般的白脸书生,这点倒叫我钦佩。”白兄一脸惊讶道:“不曾想李兄竟还是文武双全,真是钦佩之至。”三人一边有说有笑,王进之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却没留意大家突然把目光都转向了他,白秋笑道:“咱们真是班门弄斧了,这位才是大家不言语啊,他可是饱读诗书,四书五经,无一不晓,今天却不说话了。”经不住白李二人一番央求,王进之也是深入浅出,将应试心得一一道出,二人有疑问处,也是仔细说明。张可久自是觉得无趣,倦卧一旁,一会就鼾声渐起,忽高忽低。三人这才觉夜深人静,方止住了话头,各自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