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俱是少年意气,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翌日清晨,四人则是结伴而行,一路欢歌笑语,吟诗作赋,习武耍拳,颇为得意。路上时时有路人驻足瞥视,四人也是不以为意,高歌而进。四人结伴走走停停近一个月,这方才走到了京城。远远看去,几十里的城墙将京城的景致围了全,只远远的看到一点点楼台塔尖,城墙下三个大门下开了两个小门,人群熙熙攘攘,买卖呼声不断,真是好热闹的场所。
李安问道:“白兄来过京城没有,咱们接下来去哪?”白秋笑道:“我也是头一次来,京城长这样也是头一次见。”两人看向王进之,只见王进之两手一摊,也是没来过。张可久却是拍拍胸脯道:“兄弟们,甭着急,跟着哥哥我保准有你们住的地方。”四人相视大笑,白秋却笑道:“只是不知道这次进去还出不出的来了。”三人知这话里有意味,也没细究,只笑道:“但愿咱们都不用回去了。”说完便向这繁华的京城走去,有说有笑。
四人转了半天,方找到了考试的地方,登记了姓名,便在就近的旅店暂住下不提。张可久见他们安定了下来,也是自去找师门递交书信,白秋伯侄二人也是寻医看病去了。只剩王进之李安二人凭窗闲话,王进之好奇问道:“你不去拜访拜访你家叔叔,说你来了?”李安笑道:“不用,他在甘西做官,不在京畿。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亲戚,只是幼时两家对门多有来往,便结了亲戚,后来阿叔做官,便对我家多有帮助,这次便要我进京赴试。”
王进之笑道:“怎么感觉你还不太情愿啊!”李安尴尬笑道:“确实有点不情愿,我生性愚笨懒散,又懒读经书,最怕人情世事,不太想这功名做官。”王进打趣道:“那你还来?”李安道:“家母生前曾想我考取功名,我起初不以为意,阴奉阳违,现在想来,颇为后悔,此次进京也想全了先母遗愿。”王进之道:“这考生万人,有念如你的人恐怕是一个没有。只是这一入宦海,再想退出,恐怕也是由不得你了。”李安道:“随遇而安吧,心如明镜,时时擦拭,到时再说。”王进之笑道:“你师傅莫不是个和尚吧,你这年纪轻轻的小伙怎么这么多哲理。”李安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不再说话。
在京城徘徊了半个月,便终于开考了。上万名考生同时入场考试,诺大的府院寂静的只有鸟鸣声。被绮绣者,缊袍敝衣者,此刻无不在或提笔疾书,或凝神细想。李安也是,只是有的经书句子记得不大真切,有的立意不太清晰,李安也是苦思冥想,直到日头转西才上堂交了卷。
也是凑巧,偏偏贾蕴仁做了这届主考官,刚好在堂前闲翻阅答卷,瞥见了李安家乡籍贯,便问道:“你们家附近有一葫芦庙你可知道?”李安一脸疑惑只得答道:“的确有一葫芦庙。”贾蕴仁拈须问道:“不知寺庙里的道真大师近来如何,你可知道?”李安顺嘴答道:“师父身体还十分硬朗,有劳大人挂怀了。”贾蕴仁有点惊讶问道:“你是道真大师的徒弟?”李安才发觉说错了话,只得接道:“承蒙道真大师指点过些些。”贾蕴仁笑道:“我也曾得道真大师徐徐教诲,后来一心要去答谢,可奈何一身俗事脱不开身,你回去前可去我府上,我嘱托封书信,你帮我带回去。”贾蕴仁一边说一边翻看着李安的答卷,又看到推荐人是甘西总督张思榕,不觉笑道:“果然你这文章,经论似道真大师,有禅意,政论像知榕兄,有见地,虽有小疵,不伤大雅,你且去吧。”李安见主考官这般说,心下一喜,也是省的自己一番拜谒口舌。自知功名有望,便施了个礼,退下了。
考试结束,一帮考生围在旅店讨论心得,有的神采飞扬,口若悬河,有的则颦眉蹙首,半天不语。长谈之后却是三五成群,径向酒馆烟柳处觅知音去了。李安四人则坐在窗前,喝茶谈天,可久则是不耐烦问了一遍又一遍战果如何,三人俱是成竹在胸,王进之不屑一提,白秋也是不以为意,李安反是不好意思提,奈何张可久仔细追问,三人也只说句差不多,让张可久自己琢磨去了。
喝了半天茶,四人也是觉得无聊,烟柳之地,自是不太好意思去,诺大的京城,熙熙攘攘的人群,四人竟不知道去哪玩。张可久突然拍大腿道:“这京城外有家酒馆,我师叔经常让我去那帮他打酒,环境颇为幽静,不可不去一快。”李安打趣道:“小道士经书不背,喝酒的品味倒挺好。”王进之笑道:“道士喝不得,和尚便喝得了吗?”四人相互一番讥笑,朝酒馆而去。
只见那酒馆就在一片竹林深处,也就十几个客人,零散而坐,朗朗琴声,自竹林深处悠悠传来,甚是惬意。三人也是一愣,不曾想这喧哗的京城竟然还有这等去处。四人挑了个位置,席地而坐,只觉微风阵阵,腋下生风。李安连声赞道:“好景致,好精致,将来我也要弄个这样的酒馆住。”
只见一女孩,衣着朴素,淡妆天然,手里提着一壶开水,帮忙涮杯洗筷,一边问四人要喝些什么。李安等人是俱无主意,只听白秋道:“你这姑娘看着这么聪明漂亮,怎么还说这话,自然是把好的特色拿来给我们尝尝了,不好吃,我们可不给钱的。”那姑娘淡然一笑,报了几种酒和菜品供四人挑选,架不住白秋的财主气势,乱七八糟点了一大堆,可四人都不太擅长饮酒,一坛清酒,喝了半天,还不见完。四人也是不以为意,有说有笑,直到日落西山,明月东升,方才有点倦意。
却说四人疲倦欲归,却听那琴声突然转高,一改前边婉婉之态,有铁骑金戈杀伐之意,众人不由得一愣。只听那琴声越弹声调越高,到激昂处,琴弦几乎欲断,几经挣扎之后,终于砰的一声,琴弦似乎断裂,琴声仿佛停止了。人们刚回过神来,正想开口打破这平静,却听到一股悠悠琴声又缓缓飘出,堵住了众人的嘴。琴声又是一反前态,此刻仿佛一条云霞编织成彩带,于高山低谷间跳跃,或逐流水,或随落花,听者是如春风拂面,心旷神怡,久久不愿醒来。等众人回过神来,远处天空已是明月高悬,近处则是竹林影动,夹杂着花草的香味。
众人醒过神来,不由得齐声喝彩,要邀请那弹琴的人的出来见见。四人也是收住了脚步,要看看这弹琴的到底是何人。架不住众人起哄,只见酒店老板来回屋内屋外的跑,才看到一绰约身影怀抱木琴,缓缓出来,只是还带着面纱,看不真切。众人不由得一阵起哄,可那姑娘也不搭话,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早有按不住性子的是伸手就去扯她脸上的面纱,却被一群十七八岁的女孩围住,不能得手。酒才过半盏,众人却是已经大醉,红着脖子喊着价格,竞价之声此起彼伏。
四人这才明白这原来也是烟花之地,李安不由得笑道:“可久兄,你师叔果然品味不同一般啊。”张可久也是脸上一红,嘴强了几句,却见到王进之白秋二人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女子看,顿时有了凭据,叫道:“你们书生还不是色咪咪的盯着人家看?”王进之二人也是一阵尴尬,咳嗽两声,全当做什么都没听见。“那个,嗯,我们走不走的?”王进之整了整衣冠问道,白秋附和道:“走吧,时间不早了。”四人说着要往外走,可这步子是越迈越小。
可久本来就走在前头,见他仨慢腾腾的,故意笑着说道:“要不咱们回去看看那女子好看不好看?”只听那王进之笑道:“算了吧,好看又怎样,难看又怎样,就这样吧,留点念想最好。”李安笑道:“没看出来,王哥是个情中高手,看的这般透彻。”王进之又笑道:“和可久大师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啊。”白秋忽然道:“我们这番走了,岂不是让那姑娘白白蒙尘?”李安笑道:“白兄说的有道理哎!”四人却是挺住了脚步,张可久笑道:“你们书生果然都是假正经,走,我领你们回头看看去。”三人又是老脸一红,默默的跟了过去。
再过去时,只听那喊价之声已经攀升到近千两之高,李安不禁咋舌道:“京都果然是富华之地。”说完转身要拉众人走,白秋则高举着手叫道:“两千两!”三人一愣,显然没留意白秋如此阔绰,众人也是纷纷朝白秋望来,一脸惊讶。
未几,那酒馆老板笑道:“两千两者得于王姑娘共饮。”转身又满脸笑容对众人道:“本店还略备了些节目还请各位一看。”说完拍了拍手,走出一群年轻貌美的姑娘来,缓缓起舞。
不一会儿那女子便抱着琴,仍带着面纱过来了。王进之李安也是忙起身相迎,相叙了一会,王进之问道:“姑娘曲艺精湛,令人佩服,不知道姑娘师承何人?”那姑娘道:“先生见笑了,不过原先时自己学了一些,没有师门。”王进之一愣,笑道:“看来必是姑娘聪慧过人了。”
白秋却问道:“那这曲子也是姑娘自己做的了?”姑娘道:“是。”白秋笑道:“我记得这曲子中有段甚是慷慨悲壮,不知道是何缘故?”那姑娘道:“微舒心中不平之气罢了。”白秋还想再问,那姑娘却是举杯相请,白秋便喝了一杯。那姑娘就站起身道:“今日多有不适,容我先告退了。”说完转身离去。张可久愣道:“这就走了,两千两银子就这样了?”李安却笑道:“你还想怎样?”白秋反是笑着看那姑娘远去,笑道:“这姑娘甚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