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李安揉揉惺忪的眼睛,打着呵欠,伸着懒腰,难得睡得这么舒服。刚走出房门,就听见前边院子里围了一堆人在大声的议论着什么。只见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青年正站在桌子上,慷慨激昂的说着,唾沫星子乱飞,四下的人们有的点头称赞,有的面露疑色。李安临近一听,方知道他们在讨论朝廷政事,有的说那淮阳侯违背祖制,大兴土木,建造宫殿,还有的说淮阳侯私铸货币,搜刮民财。李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听了一阵,觉得无趣,就径自走开了。拣着窗边一座位做了下去,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闹市人群。
这时,一道黑影直接停在李安对面,仔细一看,是个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大的青年,一袭黑衫,蓬头垢面,显得格外潇洒。李安还未来的及开口,就看见对面这已经坐下的少年将一把长剑“啪”的一声摆在桌上,开口说道:“兄弟,借个位,那边太吵!”李安不禁哑然,半天缓过神来只得说道:“请便。”而那对面的青年早已经几份煎饼入肚,大口喝着茶水,打个饱嗝道:“兄弟,对不住了,哥哥我今天有点饿,吃了你几个饼,改日再赔你了。”说完转身就要走,李安尴尬的说道:“那个,这饼不是我的。”那青年也是一愣,道:“不是你的?你坐着干嘛?”“我只是看看风景,”李安回道。
青年又是一愣,突然高声道:“小爷我管这饼是谁的,吃进肚子里难不成还能让我吐出来不成。”话说完,是转身就要走,却不巧正与一黑脸大汉撞个满怀。只听那黑脸大汉阴沉着脸道:“怎么,吃完了就想走?”那青年也是一边装作糊涂,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吃完就走,你找错人了,别挡路,让我过去。”一边就要推开那汉子转身要走,黑汉子不由得一怒,伸手朝青年肩上抓去,一把扔翻在地。那青年也是身手灵活,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拉开距离,站了起来转身就跑。旁边却有好事者故意给他脚下使绊子,更有看热闹的直接将青年又推了回去。这青年也是生气了,大叫道:“一群人欺负我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不服气的,我们当面比划。”黑汉子接话道:“比划?你想怎么比划,小子,偷吃我的饼你还有理了?”话刚说完,一双大手又向青年抓去,那青年也是被众人围到这小圈子里,左右施展不开,只得上窜下跳,避闪不及,惹得大家轰然大笑,李安也是不禁笑了起来。那黑衣小子被捉的久了,一个不慎被一把抓住小腿,直接倒提了起来,怀里的东西是掉了一地。大家定睛一看,却都是一堆吃的东西,大家也是哈哈大笑,这旅店的老板也是缓过神来,上去一边扯着那黑衣少年的领子咬牙道:“好你个小贼,偷了东西还想走,”一边回头对伙计嚷道:“快去报官,快去报官。”那黑脸大汉见状,也是哈哈大笑,随手将那少年绑了扔给旅店老板,自是坐在一旁看热闹。李安却忍不住了,一手拦住那伙计道:“且等等,这位小哥既然偷了你的东西,我来帮他还,咱们就不要去报官了,到时见了官,几番审讯岂不是白白耽误老板生意时间?”老板听了也是缓过气来,不由得思索了一阵,有点犹豫。那黑脸汉子却是神情一滞,不料竟然还有人出头,笑吟吟望着李安的问道:“你这小子是哪里人,这么好心,难不成是你们俩是同伙?”李安笑道:“大哥误会了,我是去京赶考的书生,只是看着这位小哥可怜,便忍不住帮他一把。”
“哦,书生,不知道你现在有何功名在身啊?”黑脸汉子问道。“说来惭愧,我现在半点功名都没,全赖别人照顾,方准我去参加考试的。”李安笑道。
原来这科举考试却是个幌子,说什么九品中正,按常理每届的考生都要先过秀才一关,才能参加京试,然而为了择选“良才”,便多了推荐制度,直接参加京试,其中虽有真才实学者,可也多半都是富庶人家的子弟。就算到了京试,也谈不上中正之分,然而对于大部分心存希冀人来说,微亮总好过无光。
黑脸汉子听了不由得一声冷笑道:“原来是位财大气粗的公子爷。店家,还不给人家算算该赔多少钱。”那老板听了,看着李安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想道:这位恐怕是位有权势的主,否则如何白名能去参加京试,钱不在多少,若惹毛了他,自己生意就不用做了。可若按价来,只怕旁边这位黑脸爷不高兴,日后给自己小鞋穿。犹豫了半天道:“一两,一两银子?”“一两?十两差不多,店家你在想想到底该几两!”黑脸汉子嚷道。“那就十两银子,十两银子”老板低声道。李安笑道:“店家,真是十两?别算错了。”“怎么?你想欺负这店家不成,你可知这片归我罩着的”黑脸汉子又嚷道。
李安笑了笑,心里一阵肉痛,忙摆了摆手道:“不敢,不敢,一共十两银子,我这就给店家,你们且放了这小哥吧。”说完,李安就从袖里拿出了十两银子递给了店家,店家却是呆呆地接了过去,望着黑脸大汉,不知道该怎么办。黑脸大汉倒是不客气,一把抓过银两,恶狠狠的说道:“真是穷骨头,给你钱也不敢拿。”话说完,就挥了挥手,领着一帮手下一哄而散,店家这又皱了皱一张哭脸挤了张笑脸出来,央求道:“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了……”,李安却摇摇手,什么也没说,将那黑衣青年扶出门外。
李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弟俗姓张,名仲远,字可久,”黑衣青年拱手答道。“哦,你是道士?”“小道是蜀山弟子,法号小山。”黑衣青年低首答道。“蜀山的弟子?”李安不禁有点蒙了,心里想道:蜀山什么时候这么穷了,顿时一肚子疑问。那张可久也是看出李安一脸的疑问,便对李安说道:“还请公子借一步说话,到时公子就明白了。”李安也不好意思在问些什么,便搀着他,二人一步步向外走去。
刚转过街角,走到一条巷子里,那年轻人立马收回一脸病样,站的笔直,恭敬的做了一个揖道:“真是谢谢公子的帮助了,还没请教公子大名,此份恩情容我日后再报。”李安一脸茫然,心道原来受伤是装的,但见他如此庄重,忙回礼道:“我姓李名安,字随安。不知道你这是为何?”张可久却笑笑没说话,跳进巷子里,扔出两袋粮食,笑道:“这店的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欺软怕硬,今天平白被他赚去十两银子,得捞些本回来。你且稍等片刻。”说完有跳了进去,李安不解,也跟着跳了进去,原来确实那酒店后院杂物之处,张可久见他也跳了进来,惊讶道:“你会武功?”李安道:“小时学过一些。”张可久笑道:“今日合该他倒霉。”张可久硬拉着李安翻箱倒柜,将粮食什么的能拿的便拿,不能拿的扔了一地,到了最后,张可久还有背了口锅。李安是越来越疑惑,张可久笑道:“你跟着我走就明白了。”
随着张可久转弯抹巷,只见这眼前的屋巷是越来越荒凉,忽而在一破旧门前停下了,只听张可久拍拍门道:“我回来了,快开门。”门里立马露出了一张小脸,看了一眼他俩,忙开了门。一群孩子涌了出来,围着张可久喊着饿了。李安也是一愣,便立马将已经有些温凉的饼拿了出来,递给了他们。
“他们总不是你孩子吧?”李安冷不丁的一问,直接让正自己给自己敷药的张可久弄得手上一抖,半瓶药酒直接倒在左肩伤口上,痛的龇牙咧嘴,但又觉得好笑,只得哭笑道:“我今年才十八岁,第一次离开蜀山,哪里的孩子!你觉得我像吗?”李安道:“不像,情不自禁的问下。”
张可久想了想道:“我这次下山是为了去京城给三师叔送信,却不料在这遇见这帮孩子,有个领头的叫宋六在街上偷东西,被我抓了个现形,我本想将他送到官府。谁知转身就被这帮孩子围住了,嚷嚷着让我放人,我当时也没废话,直接把他们全撂倒了。”李安一边环视这个破旧的院落,一边静静的听着,突然发现一个小孩衣着破旧,在角落里卷缩着。张可久也是讲话间注意到了李安正在看着那个小孩,接着说道:“就是因为她,当时我准备走,宋六突然跪下对我哭着说他还有个妹妹生着病,不能没人照看,求我只抓他一个,我听了一开始不信,就让他领着我来这看看,最后发现那小女孩果然得了伤寒,奄奄一息。”
李安听了,急步走了过去,将手搭在那小孩额头,感觉温凉,又看了看脸色,说道:“这病快好了。”张可久笑道:“花了十多两银子能不好吗,否则我非拆了那先生的牌子!”李安突然说:“所以说你没钱了?”张可久感叹道:“没钱了,不然也不去偷东西吃,装病偷东西全是被逼出来的。”
李安却突然道:“我也没钱了,全给你拿去赔人情了。”张可久一愣道:“不是吧,你不是挺拽的吗?”李安苦笑道:“我不拽他们能饶了你吗?谁知道狮子大开口,要这么多,当时也是打肿脸充好汉了。”张可久问道:“那你又干嘛帮我呢?”李安回道:“我看你被倒提着,掉了一地煎饼,觉得你应该不是惯犯,应该有什么隐情。现在看来,果然是了。”
那个卷缩着睡着的小女孩也是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话也就醒了,又见李安正手搭在自己手腕上,突然把手缩了回去说道:“我病好了,不用再看了,六哥呢?”李安也是一愣,便起身笑道:“的确是好多了。”一旁的孩子见了,立马围了过去,拿煎饼拿煎饼,递水的递水,一小孩又叫道:“应该先吃药!”那小女孩没看见宋六,又问道:“六哥呢?”只听一个小孩答道:“六哥被叫去“看场”去了,晚上回来。”李安听到却是有点不懂,张可久答道:“这单阳县有个帮派叫平胡帮,宋六应该是被叫去收保护费去了。”
李安围着屋子转了一圈道:“你打算在这呆多久?”张可久答道:“本来准备等两天,这女孩病好了就走,今天却那黑胖子这样欺负,我非报了仇不可。”
李安没说话,张可久突然笑道:“兄弟,你的钱全花在了那胖子身上了,我们不能白吃这个亏。你不想报这个仇?”李安茫然道:“我虽然会武功,可他那么多人怎么报仇,万一他又报复呢?”张可久笑道:“你一定是刚出道,我们没必要去硬碰硬啊,偷他什么东西岂不更好,白白让他生气。”李安道:“那你想怎么办?”张可久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且先在这住下吧,到时咱俩一起走,我罩着你,保证把你送到京城,不耽误考试!”李安苦笑了笑,也只得这样了,谁让自己之前花钱太大手大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