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此行发现有何蹊跷,还请说来,朕自有封赏。”
唐王急道,连带着语气都急促,毕竟这些时日常困其心的原由即将揭晓,饶是往日沉稳的一国皇帝,对于这种神鬼之说也带有内心的敬畏。
袁守城抚了抚鼻下白须,说道:“草民随袁监司今日走了一遭埋葬先帝的献陵一趟,远观其风水,只见陵上一片阴霾,即使正午烈阳也只能照进三分;
而入了陵内,里头的护陵守备与看墓人无不是一脸死灰之相,明显体内阴气过重才会如此,能把本一块极好的风水宝地给破坏成了一处凶地,可见此地已诞生实力深厚的魑魅魍魉盘踞,才能如此改变皇陵的风水格局。”
袁守城说道这,顿了顿,提气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唐王察言观色的本领何其之强,立马唤人搬来太师椅与上好的衡山岩茶。
赐下座后,唐王不确定的问道:“那问法师,是先帝……先帝尸变了,还是我那两兄弟的遗骸成精?”
“禀陛下,草民发现不妥之处后,当即前往先帝墓碑前焚香烧纸,焚香三炉,主香炉烧出一短两长,左右香炉各两长一短,是为吉兆,先帝还在陵内安息……”
袁守城说道这里时,唐王就出口打断他的话:
“那法师有没去朕两皇兄第的陵墓前查看一番?”
唐王每日做的噩梦就是被李建城、李元吉两兄弟拉着下地狱做客,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是这两东西的遗体出了什么变故。
唐王现在很是后悔,当年玄武门之变时,没有将他两的尸体直接火化,而是下葬。这下可好了,这两兄弟活着时就和自己对着干,现在死了,还要把自己往地狱里拉,一点也不顾及兄弟之情。
“去了一遭,还和两位恶鬼王爷斗了次法,奈何贫道道行微末,落败而归。”
袁守城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唐王听到这里时面色一白,沉重的身躯重重瘫倒在了龙椅上。
唐王一开始还抱有一丝自己做噩梦并不是那两死鬼兄弟捣乱的侥幸心理,现在听袁守城一席话,这丝侥幸立即破碎。
好久之后,唐王眼里恢复了一丝神采,坐起身子,声音带有沙哑地问道:“那法师可有把握降服那俩恶鬼。”
“七成把握。”袁守城露出一丝苦笑:“贫道以额前一滴纯阳精血,加持桃花离木剑,能有七成把握降服恶鬼,不过前提是得等到九月初九时,一年之中阳气最为旺盛之时才能有七成把握,如果放在平常时,能自保已经是侥幸。”
“九月初九,九月初九,哈哈哈哈,九月初九……”
唐王不断重复念叨着,这几天的噩梦般的生活已经快把他身体搞垮,如果还要再拖几个月,不知道那时的头条是袁守城降鬼,还是他唐王出殡。
唐王说道:“现如今才六月,距离九月初九还有很长时日,朕等不了了,不知法师能不能有些快速见效的法子,如能成,朕定当赐法师为我大唐国师,享万民爱戴。”
袁守城说:“贫道倒是还有一个法子,只不过需要佛教的配合。”
“哦,快说与朕听听,朕定当竭尽所能配合法师!”唐王听到还有救,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呼吸都变得深重了些。
袁守城甩了甩拂尘,说道:“明日六月初九,乃是近段时间内阳气最盛的一天,只要陛下于明日午时三刻,聚三千僧侣在献陵举办一场水陆法会,诵经超度亡魂,虽无法将鬼王爷给送入轮回,但可减其怨戾之气,消弱其实力,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贫道来做即可。”
唐王龙颜大悦,当即封袁守城为镇国法师,并传口谕,令长安周边各个寺庙派遣僧众前往献陵举行法会,违令着以叛国罪论处!
###
六月初九,天气晴。
长安城南四十三里处的献陵内聚集着好几千个佛门僧侣,视乎因为他们这群生力军的加入,原本还笼罩在献陵头顶上方的乌云都被驱散了许多。
此时距离午时三刻还有两刻钟的时间,头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躲在树荫下的唐卿擦了擦额前冒出的细汗,将嘴里含着的草根‘呸’的一口吐出,骂咧了一声,继续枕着脑袋靠着石头闭眼寤寐,心里对那下命令的皇帝是骂骂咧咧。
上头一句话,下头忙到死,这道理古往今来都是一样,以前在华夏,上头领导的一句话就能让下头的民众忙的手忙脚乱。
到了这边,上头皇帝的一个口谕,就能将长安城周边的秃驴聚在了一起,给他那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爹唱戏。
我去,还为这次活动取了个非常高逼格的名字,水陆法会,这是不是和四大名著里西游记一般,这水陆法会的主唱歌手是他御弟陈玄奘啊,真会搞事。
就在唐卿心里将此次始作俑者唐太宗的祖上问候十八遍时,发现不远处传来一阵群马奔跑声,咔咔的马蹄声将地上的尘埃都震动的发颤。
唐卿一个机灵挺起了身,爬上身边古树,目光穿过光头汹涌的和尚海,定眼一望。
就见一行队伍穿过献陵陵门,径直朝着陵内移动。队伍先头是一行披甲带盔,骑着高头大马的御林军,身后跟着太监宫娥与一众文武百官。
队伍后头则是两排身着青衣黄袍的道人,队伍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队伍中间那顶由五匹骏马拉动的龙辇,黄金华盖与奢华的装饰,就怕别人看不到里面坐的是谁。
里头座的不是那喜欢没事搞事的李世民,还能有谁?
不好好的在皇宫里搂着二奶泉水泡澡,大热天的领着一群小弟四处溜达,唐卿真没见过哪个领导人过得比唐王还清闲。
即使是唐卿村里的村长,一到晚上都得老老实实提一袋套子到妇联主任屋里开报告会呢。
唐卿远远看着那行队伍走到临时搭建的凉亭旁停下,一道身穿龙袍的人影在众人簇拥中走出,进到了那安放这各种瓜果糕点的小亭子里,唐卿撇了撇嘴角,酸溜溜的感叹了句阶级主义害死人呐。
唐王携着最为宠爱的珍妃,在刚任为国师的袁守城叔侄陪伴下,入了凉亭,座到了椅子上。
即使唐王周围人声鼎沸,可是还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底滋生,让唐王刚捧起一杯冷饮的手都不自觉地抖动。
一旁的袁守城宽慰了唐王几句话,接着与几位德高望重的方丈交流几句,这场明面上是为了祭奠先帝,实则消弱厉鬼的水陆大会,开始了。
随着天上日头渐渐爬到天际顶点,地面上的僧侣井然有序地运作,一尊尊姿态各异的金身罗汉雕像被从各个庙宇请出,按着佛门真理摆放献陵正中。
前头安置着一排排红木长桌,桌上整整齐齐罗列一排用金盘玉蝶装盛的时新果品与各色甜品糕点,桌后跟着一排烟熏香炉冒着青烟,排场甚大。
以金山寺、建光寺为首七个寺庙的方丈都集合到了法场正中央,双手合十交流几句后,随着日头偏移,午时三刻到了。
“咚。”
一声低沉的钟声响起,以水陆法会法场为正中心向着四周散播开来,早已将法场围绕排布的僧侣一听到钟声响起,纷纷闭上眼帘,或站或卧、半蹲半躺各色姿势都有,虽然姿态不一,但仔细观察他们嘴唇发音就能看出,他们是在同时诵念统一的经文,地藏菩萨本愿经。
“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
开经偈误伤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
一句句经语从僧侣口中绽开,化作一道道肉眼看触不到的愿力朝着法场中心汇聚。
一众僧侣面色宁静,宝相庄严,威武如同护法珈蓝,但这并不是代表全部,这其中也有一些企图鱼目混珠的假和尚,比如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面部表情一脸蒙逼的唐卿。
虽然事先寺庙里有交代众人到时要诵读的是哪一卷经文,但是唐卿就连唐诗三百首都记不住几首,何况是那么绕嘴的佛门经文,所以唐卿只能嘴巴一张一闭,企图蒙混过关,想来有两千九百九十九人诵读着,应该不差自己这一句了吧。
香炉内的那根冒着言的紫檀香渐渐往根部烧着,发红的火星从顶端往下烧了两分时,地面上不知何时刮起了一阵微风。
起初这风很小,需要人静心下来才感觉的到,而后渐渐变强,就连一旁摆放幢幡旗帜都飘起了舞蹈。
法场正中间,金山寺方丈法明和尚与建光寺方丈慧净和尚突了一下心声感应,一同睁开双眼,眼里划过一丝紧张与慌乱,微微朝着对方点点头,二者又闭上眼继续诵经,只是诵经的速度又快了一分。
似乎是受到众僧诵佛的影响,旗杆上的那飘扬的黄旗渐渐安静了下来,风小了,情况看着又要重回安宁。
“呼。”
唐王身后的袁天罡放松的呼了一口气,将手掌从腰间的桃木剑柄处移开,还没容袁天罡将这胸腔内的浊气吐清,霎时间,一股遮天蔽日的沙尘暴瞬间凝聚,席卷向法场中的一众僧侣。
唐卿觉得自己对这世界的认知被刷新了,眼前的景色前一秒还是风和日丽,下一秒就是飞沙走石,一股夹杂着腐肉腥臭味的狂风带起漫天泥沙在身边呼啸。
这股凌冽的飓风吹的唐卿睁不开眼,耳边回荡的不再是烦人的诵经,而是厉风刮耳的痛楚。
飓风经过之处,沙泥乱飞,一众僧侣刚张开嘴,诵读的经文还没说出就得吃一嘴泥巴,一时间,原本空灵的经文声被掐断了,众人耳边只剩下飓风的呼啸,没了前一刻的从容。
作为一个地球上普通的宅男,唐卿没有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心理素质,遇到这种超自然现象,唐卿闭着眼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闯,摔撞了几跤后,唐卿学聪明了,抱着脑袋趴在地上,静静等待这场妖风过去。
狂风还在呼啸,四周人仰马翻,乱作一团,突地一声如地狱传来的凄厉大笑声将一切声音掩盖,如同炸雷一般在众人耳边响起:
“吼哈哈哈,想不到二弟思兄之情如此浓郁,青天白日就赶往为兄的坟前上香,这份手足之情为兄收下了,可你不多带些酒肉祭品,却带些牛鼻子道与死秃驴前来,是不是打算将为兄打的魂飞魄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