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二股城主松井宗信及其一门等200人战死。”
“今川援军服部友定撤退途中于热田港上岸,在村子里放火,遭町人反击,战死数十人。”
“敌方大高城已被我军攻克!”
“鸣海城守将冈部元信投降!”
“沓悬城守军朝三河突围而走”
“池鲤鲋城守军弃城而逃!”
“鸭原城守军溃逃而去!”
……
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以另一种没有悬念的结局收尾,主将“败亡”的今川军不到一天时间,全部逃过境川,不敢在尾张国内停留半刻!一夜间击败今川治部这样的强敌,信长与我浅井贤政,不,很快这个名字就会随着本家的复兴成为历史——织田信长与我浅井长政将以武勇名扬天下!
与此同时,织田家也损失了大约千余名农兵武士,“品樱居”也损耗多达七十余人,不过相较于取得的武勋,这点损失并非难以接受,仅追随我身后的前田利家一人就讨取敌首五级、砍死砍伤不计其数!姬子同样也有不小的收获,被进献给信长的今川义元的马印就是她最好的战利品,相比之下,反倒是我战绩平平,除了砍杀了几名不甚出众的武士和农兵外,基本没有多少出彩的表现。不过自古“善战者无赫赫之名”,昨日指引帮助众人搅乱义元本阵,我与一宫左卫门居功至伟,事实上,对于这个并未在史书上多么有名气的同龄人,我可是产生了相当浓厚的兴趣!
此时,我借着酒兴,朝着旁边端坐席间、滴酒不沾的一宫左卫门轻声道:“昨日破袭今川大军,若非左卫门及时报讯、拦截今川义元,只怕我等众人将葬身今川家大军之下。”我说的并非虚妄,根据线报,当时赶来支援的鹈殿军、鹫津的朝比奈军、鸣海的冈军等今川家武装力量中最接近桶狭间的已经不到两三里地,若是让今川义元突围、稳住阵脚,我与织田家最后的希望都将化为虚无。
额上血痕犹在,虽拔出弓矢,可缠绑的纱布还在向席间众人标榜着武勇,令人神叹的是,昨日奋勇杀敌的一宫左卫门再无癫狂嗜血之态,儒雅俊美的外表下,瘦弱的身体潜藏起爆炸性的力量,轻挑细眉间平添几丝女儿家的柔美,浅淡若无的微笑下宛若无波古井涤荡着淡淡的哀愁,恰似看透某种结局的超脱与觉悟——就是这样一个男子,昨日斩首一十四级啊!
“若非殿下假借今川治部之死,动摇今川军上下信念,今日结局如何,只怕还是五五之数。”身处赞赏艳羡中,一宫左卫门淡然自处,未有丝毫骄纵逾越之举,举手投足间更似藏鞘利刃,也许对我昨日勒令生擒今川义元有所不满,他总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寒气,与他太过俊美的相貌格格不入。
“今川治部与令尊大人的恩怨,在下并不知晓,不过大局为重,还请左卫门莫要介怀。”我把酒提盏、好言相劝,虽不奢望他能打消心结,可还是不希望这样的男子因此与我敌对。毕竟,若前田利家是一柄带着盾牌的长枪,那一宫左卫门就是插着太刀的巨盾,同样是在日本国内少有的俊贤!
“贤政殿下多虑了,在下与今川治部的恩怨终究只是私仇,与织田家的大业并无瓜葛。”一宫左卫门淡然轻声言道,“氏真少主即将即位,到时若携三国悲愤之师而来,信长殿下未必能够抵挡,将义元大殿掌控于手掌之中,至少能够多一分讲和求存的本钱。”
“左卫门你能如此识得大体,我也就放心了。”我低首说道,心头却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猾黠与狡诈——没错,我在乱军中强行拦下了今川义元的性命!!!这可是绝对违背史实的事情,就在那个瞬间做出的决定,绝对是小小蝴蝶扇出了龙卷风!!!
谋诛今川义元,若激起今川家的血性,那可不是信长他们期望看到的结果。不过至少现在,织田家还未能准确认知今川氏真的文弱,或许在内政与文礼方面,他的确继承了义元的天赋才华,可论及武勇战事,他就绝对拍马难及。也正因为如此,我为今川义元乞命一事,并未引起信长本人的反感,也许只是认为我内心深处对强者的忧虑!
“关于这件事……还是请贤政殿下为大家解释!”织田信长说这话时,我并未将心思放在与会众人身上,而是略微黯然地看着眼前这个与我同龄的男子——一宫左卫门!冷静、睿智、果敢、识体,一个拥有如此优点的男人,为何会湮没于漫漫历史长河,其中究竟有什么变故,使他被历史所遗忘?
“主人……”姬子轻轻推捺着我,按说功臣集会,本无侍妾列席的惯例,不过若得主家允诺让美姬陪酒则另当别论。姬子虽只是明国太后义女,终究顶着虢国长公主的名号,尤其还在昨日战斗中表现卓越,没有敢不给我这个面子,对于姬子逾礼之举也视作惘闻。我自我嘲解一笑,模糊中大致猜到是关于今川义元生死一事,旋即道:“为何不可杀戮今川治部,相信信长殿下早有腹论,在下略提些浅见。”
我抬首望向主座的信长,空漠的眼眸隐有自得之情,便缓声道:“今川治部少辅大人,不能杀,亦不敢杀!”
“不敢杀?”织田信长嘴角闪过一丝不屑,似乎并未将名满天下的今川义元放在眼里,戏谑地望向我的双眼,“今川义元已是你我阶下之囚,我会不敢么?!”
我未知可否地耸耸肩,诡谲的笑意愈发浓烈,还真是浪荡惯的织田信长啊!若是日后制霸近畿、控扼天下,随意处置今川义元这类称雄一方的豪强还真有几分可行性;可若是现在这般任性,除了自取灭亡之道,我着实想不出还有何种另类结局。毕竟战场上讨取敌将与擅杀俘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即使如今川氏真那样的文弱之主,骨子里终究还是流着武家男儿的血。
“以足利为首的室町名门早已腐朽堕落不堪,从底子里都烂掉了!衰落与灭亡,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是这么看待。”眼角余光轻轻扫过席间,迎上几道不忿的目光,甚至看到丹羽长秀很谨慎地观察着信长的神色,不过信长却无丝毫异色。我反手止住姬子试图劝谏话头,继续说道,“今川家身为足利家旁支庶流,素有‘半将军’之称,坐拥东海百万石,实力堪称东国无双,如今幕府势衰、纷乱不休,正是天下人望所归。虽然桶狭间奇袭之下,今川治部兵败被俘,可是今川家主力未损,若提兵杀来,试问谁有把握击破敌势?若陷织田、浅井两家于死地,谁可为此承担罪责?”
我越说越激动,恍惚间竟真以为自己所言非虚。从步足世界的第一刻起,历史的轨迹已然开始改变,这次力保今川义元不致亡身于桶狭间,无论是否将他处死,历史尤其是织田家的武运都很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事实上,昨日回到“品樱居”的时候,我已开始后悔,为何要做出如此费力不讨好的举动。只要安心跟着织田信长的大旗走,凭借即将娶回门的市姬的关系与信长的承诺,将来至少也是北近畿的霸主,如此这般,当真何苦来哉?
“哼,浅井殿下莫非是怕了?”柴田胜家高傲地撇过头颅,显然因为市姬的婚事,他对我并不十分待见。
“权六,向贤政殿下道歉。”虽然我并无丝毫不悦的表示,可信长还是冷冷甩过一句。
“天下大勇之人,临之不惊、加之不怒,却未必是不知进退,即使是立场再坚定,也不得不在某些方面做出退让。这不是怯懦,而是为了更好的前进,纵然被人误以为胆寒又如何?”说到这里,我轻轻叹气摇头,尽管是号称织田家的第一猛将,武勇、忠臣、威望都不能置疑,可政治智商却当真有几分残缺。对于历史上阿市后来改嫁的这个男子,我总有种莫名的怜悯之心。
“贤政殿下,那……你的意思……”信长点到即止。
“信长殿下,今川治部统领东海一二十年,威望、手段天下几人可出其右?这次兵败被俘,若声讯传回今川治领,今川家虽群龙无首,可还是会设法营救,如果在这时候,我们贸然将沦为阶下囚的治部大人戕害,那些家臣会怎么想?出于义愤之余,如果联合美浓的斋藤氏,本家尚未能从六角家的泥淖中解脱出来,此时织田家两面受袭,情况绝对不容乐观。”我所说的都是实情,如果今川氏真也有他父亲那样的手段与魄力、再度发兵西征,我们在座诸人注定只会是案上鱼肉——即使如信长这样的强者,此时也不得不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论及文学、礼法、内政方面的造诣,今川氏真未必比他父亲差在何处,可若谈论武勇,那绝对是拍马难及!至少,今川氏真目前绝对不会有引兵征讨的想法。
“早听闻贤政殿下在明国纵横捭阖,果然比我们这些粗人顾虑周全。”虽然昨日叔父战死,佐久间幸盛心情并不是很好,可在我这“贵客”面前还是勉强挤出几丝笑意,与之相对,柴田胜家脸上却没有多少赞同的表示。
“事实上,这只是眼前的当务之急。”我音调陡然抬高,朝向信长说道,“今川家到底是将军家的庶出分支,桶狭间奇袭虽说有违传统武士义理,可到底是为了保全领地的防卫,天下谁也不能指责于我们。不过如果在这时候杀害今川治部,那就是无视幕府权威,无论如何都会为人所诟病,那可是天下大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