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庄头正吹嘘着自己管田庄如何如何辛苦,自己如何任劳任怨地做活,又说年头不顺,收成不好,请添喜管事在四小姐面前美言几句。突然见张添喜整张脸都拉下来,都吓了跳,还老实些的就赶紧低下来不说话,滑头些的就打着哈哈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却再也不敢提刚才的话题。
张添喜回过神,见着这些的神态,知道几分里面的缘故,心里不禁有些恼怒,口里却淡淡道:“各位都是多年的庄头了,说到田坎上的事,都属你们最在行,只要做好份内事,我们四小姐不会亏待各位的。”顿了顿,想起容岚临走时的嘱咐,又道:“岚大小姐就说了,她以前是代四小姐打理,名不正言不顺,不好太拘管你们,你们也不正经听她的。只是如今是四小姐自个儿打理了,她年轻宽厚,保不准有不长眼的人要起那刁钻欺主的念头,所以,劝那些要作怪的人好好掂量掂量,万事想好了再做,不然,要叫她知道了,第一个不饶了她!”
几位庄头面面相觑,暗地里伸了下舌头,她们都晓得张容岚的厉害,心里的不免又多了几分顾忌来。
正说着,只见偏厅后头有小厮掀了帘子,唤道:“四小姐来了。”
厅子里的几位都上前行礼问安,兰舟也一一回礼。
她的腿虽说好得差不多,但行走的时间不能太长,行走的速度不可太快,在春耕的坚持下,只好一路扶着她的手,走了进来。
此时,在众目睽睽下还要人搀扶着,兰舟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轻轻挣脱春耕,掩饰着轻咳了声,道,“各位请坐。”就自行走到上首坐下。
添喜不坐,只肯站着,还是兰舟再三让她坐,她才带着众人在下首坐下。
这时,就有几个小厮来上茶。
兰舟抿了口茶,开门见山地问添喜,何事。
“容岚大小姐说,小姐名下的几产本是由她替小姐代管着,如今,小姐回来了,人也长大了,该还给小姐自个儿打理了,所以,叫了各处田产的管事等这几日小姐身上大好了,就来见过小姐。”
兰舟一听,不禁抬首望了望天,心道,青天白日的,天上掉馅饼了。
她刚打算想法子挣银子,这银子就自己上门了。只是——
“哪里来的田产?我怎么不知道?”正版兰舟也不清楚的事情,她更不知道了。家有良田,吃喝不愁,传说中的地主,莫非是她了?
张添喜有些无奈,四小姐有时说话真教人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好从头说起,“小姐不记得了?这几处田产俱是二夫人生前名下的私产,其中有一处还是太后恩赐下来的。二夫人及二大爷相继去后,小姐还小,老太君就让大爷先替小姐打理着。小姐可记得从城里侯府出来时,大爷曾递给小姐收着的一个匣子?里头装着就是这座樵庄和几处田产,几间铺子的地契文书。小姐不曾打开来看么?”
兰舟侧首回想,记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孟氏是给过一个黑漆漆的匣子来着,说是她老娘留给她的东西,让她到了别庄再打开来看,她当时只以为只是一些留着念想的小物件,来到樵庄后又急着睡觉,那东西转手交给冬至收了起来的,之后她又病倒了,倒是把这茬儿给忘了。说来也奇怪,孟氏好好跟她说了是她老娘给留下的财产就好了嘛,做什么老是神神秘秘,不说清楚,要是她一直不记得这事,保不准那文书就会让她扔角落里教虫子吃光了。
等等,刚才添喜说什么来着?她说樵庄,田产,铺子——
后知后觉地,兰舟此时才发现,原来她得到的比想像中的多啊。
如果只有一处田庄,不管良田与否,按照她的性情,绝对可以过日子。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屋去把那个匣子翻出来好好察看一番,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心里想着,面上又不得不应付那几个田庄头。那几个庄头,一人捧着一本总帐正逐个对着她喋喋不休。
她一边按奈住抛开那些帐本跑回去的心神,一边附和般对着那几位田管事点头,而那几个庄头显然受到鼓励,说得更是起劲,口水在空气中更是喷出老远。兰舟神色不改向椅背靠去,避开毒液。后来,还举起帐本挡在面前,表示她听得更认真了。她虽然看着那些传统的记帐方式感觉有些混乱,但毕竟与自身息息相关,渐渐地,她也能看得明白一二。
她老娘留下的田产共有三处,总计六十顷。沿着樵庄旁边向东边延伸的十顷良田是一处,其余两处亦在附近。一处在樵庄东北处的白松岩脚下,有二十顷。另一处在京城南面的湙水边,有三十顷。三处田产俱是上佳良田,这些年每年的收成只是一般,称不上好坏,除去交公中的粮,剩下的都交由侯府名下的粮铺卖出,每年也能收到四、五千两银子。
兰舟心里算了算,这十几年来积下的银子,也有好几万两了,大大超出兰舟心中所想。一时之间,她有些说不出话了。寻常小康人家一家一年花用最多也不十几两银子,她如果不肆意挥霍,那些钱也足够她过一辈子了。
而她又听张添喜说,那些年积下的几万两银子,在几年前又被容岚拿去投资,挂在她名下开了两间大些的铺子,一间当铺,一间酒楼。这两间铺子虽说不是日进斗金,但也赚钱不少,不到两年,做本钱的几万两银子就悉数收回了。
打发了几个田庄管事,兰舟急急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一进屋子,一边问小五小和,问他们知不知道有一个黑色的小匣子,一边扯掉身上被迫在大热天还罩着的外衫,只剩里边的藕色袄裙。
小五小和早已习惯对她这种一进屋子就脱掉外衣的样子不发表意见。一个端杯茶给她喝,想了想,说没有见到,另一个就忙着为她擦汗。
兰舟端着茶喝了口,笑道:“看我都糊涂了,那个匣子是你们冬至哥哥收着的。他知道。”
小五立即问道:“那我去找冬至哥问问?”
兰舟想了想,点点头。
小五转身出去,刚走到外间门口就听里边喊小五,忙走回内室问:“小姐怎么了?”
兰舟笑了笑道,“别去了。咱们自己找。不外乎就是这间屋子里收着的。”双眼亮晶晶带着狡黠,“先说好了,谁先找到,小姐我请他喝杯沉香露。如何?”
这两只小正太对那酒垂涎已久,听了齐齐欢呼一声,就争着在屋子里翻找起来。兰舟笑着看了一阵,自己也忍不住不动手,也加入争夺中。屋子里不时传出欢笑声,声音传出老远。
东侧耳房里的人也都听到了,坐在床头冬至听着怔怔入神。同屋的立夏病好得比他快,身子已经极利索了,看着他的样子,走过来推推他,“别想了,不都是这样么!”
冬至抬头,看到立夏眼里带着怜悯,眼泪就冲出眼眶来,忙掉头望着窗口,苦涩地低喃:“我只是盼着她能来看我一眼。”
立夏气道:“你怎么还这么糊涂!她以前那性子对你是什么样,现在这性子对你是什么样,你还不知足么?!”
“就是她现在的性子,对我好……我才,我才……”才更放不下丢不开。
立夏见他哭着断断续续地说,心里也怜他抱着这心思苦了几年,只好抱过他的肩,摇了摇,道:“别伤神了,赶紧好了,才能离了这回那屋子不是。”
冬至伏在他怀里只是流泪。他叹了声,眼里不由也有些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