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泽似有所悟,但很快又拧起眉头问道:可是,在白雀祠中的那个僧人,他不是生活在明朝吗?他与这个故事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难道是唐朝的那个僧人成仙了,后来又在明朝来到了丝竹镇?
唐顶山笑笑,说:你只说对了一半,唐轩后来确实成仙了,但后来明朝的那个却不是他的原身……这事说起来或许你不会相信,唐轩在成仙以后,佛祖不许他在仙界久呆,佛祖说他在人间还欠下一段情缘未了,宫月对唐轩的感情感动了上苍,他要唐轩投胎转世,到人间与宫月的转世再续前缘,于是他们在明朝永乐年间一起投胎去了人间。
啊……唐泽惊讶地望着父亲,满眼狐疑。
不可思意吧?故事还没完呢……唐顶山又向儿子笑笑,继续说道:铁远在佛堂丧命之后,僧人出于道义将尸体送回了龙头会大哥唐举那里,唐举虽然痛心二弟,但他也深知僧人的修为非同一般,何况僧人以前也是他深为看中的唐姓兄弟,铁远做出如此触怒佛祖的事情也是咎由自取。所以唐举不仅没有报仇,还许诺为僧人扩建庙宇,期望着能减轻二弟铁远生前的罪孽。最让僧人想不到的是,唐举还为他介绍了一个人。
僧人一开始并没能人出眼前那个高大的汉子是谁,他只觉得那双眼睛看去特别的熟悉,睫毛长长的,瞳仁漆黑。
那汉子也一样对着僧人发怔。
人常言女大十八变,其实真正变的是男人。一般来说一个女孩的面部轮廓在7岁时候就基本上能够定型,日后的改变也不过是体型的变化和学会打扮的作用。而男人童年时的面孔与成年时比起来却大多是天壤之别。
所以只到那汉子自报姓名的时候,僧人才认出他就是自己阔别十六年的弟弟唐十康。唐轩长弟弟六岁,他离家那年弟弟年方十岁,如今站在他面前却已经是个整整高出他半头的成年汉子了。
唐十康如何从云南来到这里?原来在唐轩出走十三年后,唐家父母先后病故,十康一人妻室未娶,无所依靠,便有了寻找哥哥的念头。他听说本地曾有一个唐性人因逃避官府去了东北,也就约莫着找了过来。历时三载,总算也找到了这片莽林地,三日前刚被唐举收留,方才得知了哥哥出家的事情。
兄弟俩久别重逢,免不了一番唏嘘啜泣,满腹话语。可当时的情形并不允许他们有太多的时间叙旧,因为宫月就要临产了,而且命在垂危。
难产的宫月让接生婆费尽了周折,还好有僧人指点的偏方,孩子总算顺利出世了。而宫月却已经奄奄一息。
僧人没能够挽救她,也没能满足她最后一个愿望。
宫月幽幽地望着床边的僧人,含泪地笑,她要求僧人给她一个吻,之后她默默的等待着……然而直到她断气的那一刻,她等待的僧人都没有停下口中“阿弥陀佛”的念语。
她幽寒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绝望。
宫月死后,僧人又在莽林地呆了一年,他用法力为宫月建造了一座地下陵墓。他把宫月装在一口密闭的水晶棺里,使她容颜不改。他又用法力将陵墓护住,让她免遭轮回之苦,灵魂自在。
之后僧人在一个飞雪的黄昏,圆寂归天了……归天后的僧人却没有得到仙界的认可,他在佛祖的安排下将再一次沦落人间。佛祖破去僧人的法力,召唤出宫月的灵魂,让她与僧人一起转世在大明朝永乐年间。佛祖曾为宫月落过一滴泪,所以要僧人还她一世情。这段情何时还清,僧人何时归位,否则只能永世轮回。
然而转世后的僧人依旧佛心深厚,十八岁那年便毅然逃婚出家了,留下了宫月的转世独自情伤。他似乎比前世更加热衷佛法,看破世间红尘,心如止水。
后来他云游四方,竟然会再次栖息了那片莽林地,并且立志用佛法感化那儿愚昧的村民。而转世后的宫月痴情依旧,重演了她前世寻夫的故事。直到她在文达寺绝望跳崖的那一刻,僧人才猛然转醒,参透了前世,后悔莫及,那柄前世的佛刀也骤然出现,在文达寺高大的金佛前旋转哀鸣……
但一切为时已晚,悔恨交加的僧人只好挥泪写下了自己这段前世今生,秘密交给状元唐元,并叮嘱他将此文世代相传,只可族长保存,不可泄露他人。至于为何这样,僧人并未说明。而后他转回仙界,准备着下一世的轮回……
唐泽听得眼睛发亮,他怎么也想不到佛瞳的背后,竟会隐藏着如此复杂而凄冷的故事。他沉吟片刻后,又问父亲:后来呢,后来僧人可还清了那段情?
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唐顶山摇头说。
噢……唐泽似乎意犹未尽,又说:对了,宫月不是还留下个孩子吗?那孩子后来怎样了?
唐顶山幽然地看着儿子,微笑说:那孩子啊,他被唐十康收养了。唐十康带着哥哥的嘱托,在莽林地落根成了家,后来才有了我们这一族的唐家,算起来,他还是我们家在此地最初的祖先呢……至于那个孩子,是个男孩,唐十康让他随了宫月的姓,取名宫林。并且骗他说,他是自己结义兄弟宫青山的儿子,还说宫青山夫妇早年伤亡,就把他托付给了自己。那孩子也就信了。后来宫林长大成人,便在莽林地娶妻生子,繁衍了一族宫姓人家。
所以,他和他的母亲宫月,便是此地宫家人的祖先。
宫家的祖先?唐泽幽幽的闪着目光:这么说,这具尸体也是宫明的祖先了?
应该是吧……唐顶山缓缓的说道,脸上一丝淡淡的阴云:因为只有宫家的人才会有那样幽寒的眼神,我第一次见到宫明的时候,还以为是你那位结拜兄弟宫言地的姐姐呢,可后来发现她不是,而且对宫明一家,我始终都不太了解,总觉得她们怪怪的。
唐泽沉默了,他明白宫明的无故失踪很容易让人起疑。可他又无法去发驳什么,因为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和宫明相识的那段经历,至今还一直都没敢告诉父亲。
他又转向了烛光下那口晶莹剔透的棺材,久久的凝视着。
那张安详美丽的面孔上,的确有着一颗黑黑的泪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