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刀鱼节第一日,青江街头行人如织,雕着云生兽的马车在人潮中艰难地蠕动。于笙威恨不得拔刀下马砍翻几个,好让车子走得快些。他对身旁的慕枫道:“头儿,这人也太多了,看着就讨嫌,跟蛆似的。”
慕枫皱眉道:“笙威,抱怨有用么?”
于笙威垂头应声“是”,心中暗骂:跟三六九饼似的,拽什么拽?姓于的家世和你一般,今日便轮不到你来教训小爷!
车内的赫连苑宜还在回味醉仙楼上发生的一切,挽着雨霖铃的胳膊唧唧呱呱说个不休,兴奋难耐。雨霖铃微微低首,眼观鼻,鼻观心,神游物外。
赫连苑宜说了半天,终于发觉有点不对劲:“这等好玩的场面,姐姐半分兴致也无,莫非方才被那姓楚的无赖撞到的地方还疼么?”
雨霖铃听到她说起那人,无端端心中一紧,手中那人强塞给她的物事变得滚烫起来,烧得她浑身不自在。
赫连苑宜接道:“那姓楚的忒过无礼,当着姐姐的面竟然说出那样的话儿!哼!要我说非得掌嘴不可,偏偏姐姐还帮他打圆场。”
雨霖铃轻轻偏过头道:“咦,他哪儿无礼了?”
赫连苑宜顿脚道:“姐姐还帮着这人说话!主菜上来的时候,他调侃那姓赵的,他说……说‘若是赵大人梦见一只鸡落在芭蕉树上,那便如何?’简直大逆不道!”
雨霖铃奇道:“那便如何?其中有何不妥,妹妹且说来听听。”宫廷里的老师们自然不敢教她“**”二字当做何解,是以雨霖铃对这等乡下人的粗口全然不知。
赫连苑宜气道:“这人就是个流氓!他话里的意思骂姓赵的……姓赵的是……是……是个……”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细,小脸儿通红,不过好歹把意思表达完了。
雨霖铃美丽的丹凤眼猛然放大,脸上表情错愕之极。甚么?!枉本宫为他两度解围,这个流氓!原先还说他只是惫懒了些,却没料到是个如此粗鄙之人!简直就是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我……我居然还让幕队长帮他!怪不得慕枫当时神色有异,这下子该让他们笑话了。我,我真是把皇家的脸都丢尽啦!她心中着恼,恨不得立时便把袖中的物事拿出来撕个粉碎。
醉仙楼三层雅间,茶香满室。
赵公子挥手屏退下人,微微笑道:“这茶可是正宗的蒙山好茶,罗大人请!”
罗醇迪道:“赵公子客气!本官有一事不解,张百长捉拿楚汉等人时,慕大人横加阻拦,公子何不说破那戚府贼人的身份,却甘愿看慕大人的脸色?”
赵凤梧笑容更盛:“罗大人!小弟送你一个天大的功劳,大人应该谢谢我才是!”
罗醇迪扬眉道:“哦?”
赵凤梧端起茶呷了一口:“罗大人,当时在座人等慕大人的官衔最高,按华云官场上的规矩,若是拿了苏哈干的乱匪头子,这最大的功劳便轮不上罗大人了!”
罗醇迪哈哈一笑:“也是!公子想得周全!”
“嘿!你我什么交情!慕大人不费丝毫力气便想拿这天大的功劳,那是万万不能!故此兄弟宁愿受些委屈,也要把这场富贵送给哥哥!”赵凤梧摺扇打开,眼中精光大盛,摆了个苦心孤诣的造型。
罗醇迪大喜,起身抱拳道:“哥哥愚钝,这,这实在太难为贤弟了!日后倘若有地方用得着哥哥的,带个信就成!莫说是那半天云的乌元,就算贤弟要灭了整个青江的地下势力,哥哥也会全力襄助!”
“呵呵!哥哥说哪里话来?小弟已派人盯紧戚家,只等慕大人一走,咱们便动手!楚家私通乱党,也一并拿了!到时候哥哥头上的外委二字也该去掉才是!”赵公子摺扇轻摇。要不是本公子点明了乌元的身份,你会帮忙才怪!
罗醇迪皱眉道:“嗯,这个嘛,拿乌元是咱们的本分,可平白无故把那姓楚的拿了,恐怕……”嘿,不用你劳心,本官这把总年前就坐实了,不然如何统领一方?抓楚汉你倒是报了一箭之仇,慕大人震怒之下,本官这把总可就做到头了!
赵公子道:“这姓楚的总和兄弟过不去,如骨鲠在喉。慕大人一走,他一介乡民,怕他何来?事后即便慕大人知晓了又能怎样?他姓楚的私通乱党已成定局!”这就是你说的全力襄助?比放屁都不如!他娘的白眼儿狼!
罗醇迪摇头道:“不是做哥哥的不帮忙,席间慕大人和姓楚的眉来眼去,显见交情颇深。御察院的手段兄弟有所不知,哥哥这一身的功名得来不易,还是把稳些!”
这话一出口,赵凤梧也不好强求:“既是如此,那兄长只需将乌元剪除,楚汉那边小弟从通州调集道上的朋友动手便是。”
罗醇迪暗忖没能帮上忙,主动提出将赵公子应他的两个丫头退给对方,赵公子自是执意不肯。一面说送给哥哥暖脚的丫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一面做义愤填膺状。
罗醇迪只得笑纳。二人话题顺势一转,聊起了女人。这下两个情种唾沫星子一飞冲天,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直到掌灯时分方才勉强打住。
天气炎热,暑气直让水里的鱼也恨不得将身上的鳞甲给脱个两层下来。卖烧饼的孙结巴生意奇好,觉得身前的炉子跟飞云岭主峰上的雪山没两样,一点儿也没觉出热来。一年到头只得过年和这刀鱼节之时才有这么好的买卖,辛苦些也值得。
被人严重惦记的楚汉和孙结巴此时的感觉大同小异。自打醉仙楼出来以后,他每隔一阵就要用左手轻抚鼻端,眼神飘忽,陶醉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