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川已经进驻了昆京驻地,他现在就站在刚刚占领的湘军军营里面,望着那一轮新月发着呆。依旧入冬了,空气里全是刻骨的冰冷。他穿的极少,依旧是一身雪白的长衫,和这样的天气交相辉映,浑然天成。
他的眼眸一直盯着头顶的月亮,心里念着尹落。
她跑的哪里去了?她就那么爱佟鹤锦?非要和他生死相随吗?
你在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思念你。孟川在心里默默说着。他冷冰的面庞上没有一丝的情绪,而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波涛汹涌。
他就这样站着,一直站着……
而山洞里,尹落已经沉沉睡去了,虽然山洞里极冷,可是躺在佟鹤锦的怀里,还是极其暖和的。佟鹤锦用一只未受伤的手臂紧紧拥着她,那只受伤的手臂悬空搭在石板上,钻心地疼。
今晚,他一点也没有睡意。不要说万千的愁绪,就是眼下着钻心的疼,也足够让他清醒。
对着心爱的人如花的面庞,他仔细端详着。也许,明日一早,他就再也见不到了。刚才出去找东西,又回来生火,已经犯了兵家大忌了。他猜想不出明日,孟川就会找到他们,到时候,他该怎样护她的周全呢?
眼下,自己只剩下这些残兵败将,根本不是孟川的对手。许虞和于参谋的大部队和自己走散了,所以,自己想要东山再起的话,根本就是骗人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现下已是穷途末路了。
他对着那僵硬的石壁暗自叹息着。他心里发誓,无论怎样,都要他们安全。孟川不过是要他死,只要他死了,孟川是不会为难这些人的。
也许,他也只能牺牲自己,来保全这些人了。
清早,一抹晨光照亮了天际。孟川依旧站在原地,他就这样,整整站了一个晚上。这时,突然有人来报,说是西山方向有烟雾,估计有人藏匿在那儿。
孟川绝望的心思马上缓转:“赶紧去搜查。”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赶紧去跟换衣衫,然后上山搜查。
清晨,尹落睁开双眸,正对上佟鹤锦如斯痴恋的眼眸。她微微吃惊,看他的样子,异常清醒,她不由用透着浓浓鼻音的声音问:“怎么醒的这么早?”
佟鹤锦只是嗤地一笑,心里虽然似千金重的压抑,却还是用极其温暖的话语说:“睡得香,所以醒的早,有你在身边,真好。”
他又用力拥了拥她,不知道,这样的温情还能持续多久。
就在这时,山洞外面就响起了节奏齐整的步伐声。佟鹤锦立即惊起,他的将士也惊站起来,大家即刻进入备战状态。
“山洞里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识趣的赶紧出来投降,可以缴枪不杀。”
空气一下冻结了,大家都静静站在那里,连呼吸声都听得很清楚。
很久,那位团长低声问:“怎么办?司令。咱们是和他们拼了,还是?”那位团长眼有深意地望了一眼身后的尹落。
尹落此刻也是怕极了,她从来都不曾想过。让佟鹤锦丢掉江山的下场,会是这样的惨烈。她的身体微微轻颤着,牙齿也不由咯咯作响。
佟鹤锦没有说话,只是做了悄声的姿势。
又过了很久,孟川的声音隔空传来,异常清晰:“佟鹤锦,我知道你在里面。不用躲了,怎么你也逃不过一个死字。我劝你还是识趣点,最少可以保你手下人的性命,否则的话,我就一把火烧了这山洞,让你们所有在里面的人,都去见阎罗王。你赶紧做决断,我的耐心可不多。”
孟川那沁凉的嗓音更是让尹落不寒而栗。她一想起孟川冷若冰霜的样子,就是禁不住的哆嗦。那个冷冰的孟川,出手迅速又狠辣。他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兑现的。而眼下……
她还来不及想太多,一股浓烈的黑烟就从洞口飘了进来,迅速夺走了这里稀薄的空气。那些浓烟呛得厉害,他们所有人都开始大声咳嗽,就算捂住口鼻,也不管用。
佟鹤锦眸子一沉,迈步就走。
尹落一把扑上去,边咳边说:“你不能去,会死的。”
“我一个人死,总好过我们都死。”他使劲推了她一把,迫使她离开自己很远。
尹落还想追,却见他已经出去了。而那位眼疾手快的团长过来,一把拽住了想要追出去的尹落。
佟鹤锦走了出去,发现孟川带着很多实枪劾弹的兵士,就那样站在洞口外面。而洞口不远处,正架着一堆柴火,冒着滚滚黑烟。
见他走出去,孟川露出了一个阴寒的笑容:“终于将你逼出来了,你这个手下败将。”
佟鹤锦只是轻然一笑说:“现在胜负难定,谁是谁的手下败将,还不得而知呢。你可不要忘了,我南方还有很多驻地,想要吞并我的天下,时候还早着呢。”
孟川倒也不急,用手中的树枝拍打着那团火说:“这个不急,只要我手里有你,得到那些驻地,不过是早晚的事。”
孟川又是得意一笑,便喝了一声:“来人,给我绑了。”
瞬间冲出几个身形魁梧的士兵来,拿着绳索将他捆了起来。然后,孟川得意洋洋地走过来,随手掏出一把手枪,指着他的头说:“信不信,现在我就送你上西天?”
佟鹤锦也是潇洒地笑着:“随便你。”
就在这时,尹落突然跑了出来,跟着的还有他的将士,那些将士刚一出来,就都被抓了起来,只有尹落一人,跑到了他们二人的身边。
尹落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一把挡在佟鹤锦的身前:“你要杀,先杀了我。”
孟川那冰冷的眸子立即燃起一团火焰,他只是依旧克制着情绪说:“你赶紧给我躲开,触怒我的后果,你承受不起。”
“我不,你要杀要剐,随你便,只是连我一起也杀了。”尹落已经做出要和佟鹤锦共生死的决定。
佟鹤锦无比焦急,他用力扭扯着绳子,厉声说:“你躲一边去,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姓孟的,想怎么样,冲我来,不要伤了我的女人。”
佟鹤锦的话彻底激怒了孟川。孟川只觉自己心口燃起一团熊熊烈火,他快速喘着气,用恨极的眼光瞧着这对生死相随的恋人。下一刻,他突然就大笑起来,他的笑里透着无敌的森冷,比他冷面的样子更可怕。
他笑了许久,突然就一把将尹落扯了过来,然后,捏住她的下巴,冷酷地说:“尹落,你现在还装什么好人。他不会还不知道,他之所以沦落到今日的田地,都是拜你一手所赐吧?”
尹落被他捏的生疼,泪水顺着眼角不断下滑着。
看着尹落遭受孟川的折磨,佟鹤锦再也无法忍耐,拼命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孟川的手下一把按到在地上,连动弹都不能够。
孟川是故意要拆散他们,如果不让他们互生嫌隙,就算自己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轻易得到尹落。于是,他笑着嘲讽着:“佟鹤锦,就是这个女人,要为你生,为你死的女人,一手败了你的江山。你知道吗?当她重新回到你身边时,她已经和我结成同盟了。而且,在那之前,她病在我的府上,就已对我以身相许。你知道她为何要让你丢掉江东吗?那是因为,她和我有过肌肤之亲后,发现我根本不会娶她为妻,而她,又不甘心只做我的侍妾,所以,她就对我说,只要,只要她能够助我得到你的江山,那么我就要娶她做妻子。我一想,也好。至少,她比你那个木头人一样的妹妹强多了,你那个妹妹,太没意思,在床上,像个死尸一样。不像她,活色生香,让人迷醉。”
他的话就这样一字一字落进了佟鹤锦的心里。佟鹤锦万万没有想到,她报复自己,除了为父母报仇,还有着这样不堪的交易。怪不得,她会那样轻易以身相许,原来,她早已,早已不是完璧。
佟鹤锦突然就咆哮了起来,用尽全力挣扎着,大声嘶喊着:“尹落,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我情愿你报复我是为了你死去的父母,或者是误会我存心利用你,就是不要,不要是这个样子……”以下的话,他再也说不出,他的悲呛让她揪心不已。
尹落向着他脚边爬着,一步一步爬着。她多么想说,这些都是她为了离开孟川,而不得已编造出来的,可事到如今,她又怎么能解释清楚。
孟川见她那样悲痛,心里亦是难受,只是嫉妒和仇恨,让他不得不变本加厉地折磨她,他今日就是要亲眼看着,她彻底失去佟鹤锦的信任,让他们,再也没有机会死灰复燃。
于是,他向前一步,一把拽起尹落的头发,迫使她抬头望向自己,然后,将唇贴在她细腻的耳边,故作亲昵,悄声威胁:“我告诉你,你若敢不承认,我现在就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扔他下山崖去。”
尹落的心一下就坠到悬崖下去。她知道,现在她若是承认,或许还能保他一命,如果她辩白,佟鹤锦一定会现在死。
她悲痛地缩在原地,咬着唇哑声哭着。她亲眼看着他在湿漉漉的地上挣扎着,用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眼眸看着她,可是,她却不能给他想要的答案。她终于狠心下来,大声说:“你杀了我的父母,我怎么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可我是女子,总得寻个靠山。所以,我只能选择帮助孟川,为了,为了日后能堂堂正正的做个督军夫人。”
督军夫人,督军夫人。这四个字如此刺耳。佟鹤锦不禁想起,他和她头一次在一起时,她说的,谁可以让她做督军夫人,她便跟随谁。
原来,尹落不过和这普天下的女子是一样的,浅薄虚伪,自私无情。
佟鹤锦气急而笑,一字一顿地说:“我还以为,我沾着父兄的鲜血,忍着世人的谩骂,做个督军,你就能一心一意和我在一起。今日我才算明白,原来,督军另有其人。我不过是你的一个棋子。”
“我曾经不也是你的一粒棋子么?我害死了我的父母。我害死了你的父兄。你利用我得到江山,我利用你得到名分。你现在是我的棋子,曾经我也是你的棋子,我们扯平了。”尹落用尽最后心力,喊出了这些足以斩断他们所有情丝的话。
这时,孟川开心地鼓起掌来:“好,很好。刚刚还要一同生死的两个人,现在就这么翻脸了。看来,我是太高估你们之间的感情了。好了,尹落。你今日累了,随我回去吧。对了,回去我们就商议婚事。”
孟川长臂一捞,就把尹落从地上抱了起来。尹落只能屈辱地令他抱着,他得意非凡地转身走着:“将佟鹤锦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