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别馆的卧房内,佟鹤锦穿着褶皱的白衬衫躺在床上。床头柜子上摆满了各种红酒瓶子。他昨夜宿醉一夜,今早起来便又开始喝了起来。以往喝酒还要讲究杯具和位置。而如今,只要能醉着,他居然根本不去理会在哪里喝酒,用什么喝酒。
他面露潮红,眼窝深陷,连昔日里锐利神采的眼眸也变得暗淡无光。他就那大四仰八叉地大躺着,希望自己更醉一些,那样便不会痛苦了。
站在卧房外面的,都是些高级将领。领头的当然是许虞和于参谋。大家看着这样的情形,都是急在心头。
于参谋又敲了几遍门,在外面喊着:“司令,开门,司令。您不能这样消沉下去了。”
许虞急地直在地上兜圈子,还拉过江凌别馆的新任管家问:“你家少爷成日里都是这样吗?”
那管家低着头小心回答着:“也差不多,反正经常是醉着的,清醒的时候极少。”
许虞简直到气到暴跳起来,他大声呵斥着:“你作为管家,不知道好好规劝吗?非要弄得今日的田地?”
那管家面色惨白,吓得浑身哆嗦。
这时,身后的一位稍微上了年纪的军长才劝说:“许老不要责怪他,是司令他心疼难忍,才会这样的。”
许虞沉声叹气,又是着急又是痛心说:“眼下是什么时候,督军病重,这是署立继承人的时候,可是你看看他,这么不争气,还要不要督军的位子?就是这样一味躲在房间里借酒消愁。”
于参谋见里面还是没有回应,才转身和许虞搭话:“洪州城里我都找了一个遍,也没有寻得尹小姐的下落。照这么看来,尹小姐和司令的缘分,大概真的尽了。”
那些将领听后都纷纷慨叹:“真想不到,司令对尹小姐倒是难得的真情。”
而尹落已经有三日滴水未进了。她心已死,活着没有了任何希望。原本在病中,她意识混沌,还想不了太多。可如今病愈,成日里自己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所有的往事都全部袭来。她直到今日也接受不了,佟鹤锦会那般无情的利用她,却还装的那样真心。而他还不惜害死了自己的父母,让她成为这个世上无依无靠的人。她十九年的人生来,从未存心恨过谁。而如今,她才尝到了仇恨的滋味。那滋味就是,让你没日没夜都惦记着仇人,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食肉饮血。她的眼里心里全部都是仇恨,这些仇恨隐藏了她生命里的阳光,所以,她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了。
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心里默默念着,赶紧死去,化作厉鬼,去找佟鹤锦算账。
孟川来到香菱别院,已经是第三日下午了。他刚走进屋子,一盏清茶还没下口,阿雅就急匆匆走了进来:“二哥,你怎么才来。你的女人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了,看样子一心求死,我是真的没有法子了。”
孟川听后,眉宇间稍稍凝结,眼神也轻轻晃动:“什么?三天了?为什么?”
“她说她不想活了,说活着太痛苦,说忘不掉过去的一切。反正乱七八糟的,我也搞不清楚,我可说明了,她死了可不能赖我。”阿雅气呼呼地坐在对面的雕花梨木太师椅上说。
孟川的手微然一抖,一身雪白的长衫更衬地他绝顶的冰冷。他表情依旧波澜不惊,看不出几分异样。他这时站起身来,暗色的眸子微微一动:“我去看看。”
他走进尹落的厢房时,才见她比三日前更加虚弱。那样若秋霜般的脸颊,清冷绝望,他坐在她的身侧,用手指去试试她的鼻息,也变得微弱悠长。他心里燃起担忧来,他于是用平缓的语调说:“我知道,你是醒着的。你听我说几句。过去的,终归是成了过去,如果拿过去伤害自己,实属太不明智。这两天,我派人调查了一些你的事,对你的遭遇略知一二,我深表同情。但我想,像你这样坚强的女子,该是能挺过去的。”
他的话,让她不由落下一滴清澈的泪水来,那泪珠缓缓沿着面颊而下,最后挂在腮前,晶莹剔透地映照着她的心境。
她不说话,一直都那样躺在床上,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他说不动她,有些隐隐气怒。他的话向来都是一字千金的,他至今好似还没有苦口婆心地劝慰过谁,为了别人的事,自己费了这么多的气力。他见她不言语,于是朝外喊着:“来人,把药端过来。”
不久,一位红袄黄裤的丫鬟将一碗热好的汤药递到了他的手里,他拿起勺子微微在碗里转着,等到彻底凉了,才又说:“这个药是用来补身子的。你生病的时候大夫看过,说你以前受过严重的刀伤,伤了元气。所以这次要好好调养,否则会落下后遗症的。来,你把它喝了。”他给她盛了一勺,放在她的唇边。
她却根本不张嘴,一勺药,悉数散在里蚕丝绣花枕上。
他面色彻底阴暗起来,重重将婉一撂,然后口气也变得极其冷硬:“这药,你喝不喝?”
她依旧不回应。他果真恼了:“那好,你不喝,可不要怪我。”
说着就拿起碗来,自己大大喝了一口,然后一把将羸弱的她抱在怀里,强行将唇贴在了她干裂的唇上。那炙热的气息袭来,她才蓦地睁开眼眸。他的俊颜就在咫尺,闭着眼睛,强行亲吻着她。他用舌撬开她的口,她还来不及挣扎,一股苦味的汤药已经灌在了嘴里。她强行咽下。他喂完她,稍稍松开一些,她才赶紧呼吸口气。马上,他的唇又压上来,一股汤药又开始灌在嘴里。
如此三番,她气喘吁吁,他亦是。最后,他放开她时,面色已经通红。而她,则再也不能被他这样暧昧抱着,一用力挣脱开他的怀抱,靠在床帏上,喘着气说:“你真是一个疯子。”
他一愣,从来没有过的惊异。她居然说自己是疯子。
他顺着她的话说:“我可不是疯子,如果我不是疯子,我怎么会对你一见钟情,如果我不是疯子,我怎么会不顾体统,从火车站将你抱了回来,如果我不是疯子,我怎么会担心你的身体,还要这样给你喂药。”
她顺着他的急促起伏的胸膛看了上去,才发现他素日里一片冷凝的眸子里,居然有一簇簇的火苗。那样炙热,那样专一。她被他这样的目光吓到,赶紧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他平复了好久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眼前的这个女子,对自己简直都有着着魔一样的诱惑力,只要一触碰到她,他就不能理智的思考问题了。他也看出她的慌乱和戒备,待了片刻,才又说:“你是我的女人,你身上的一肤一发都是我的,我不允许你伤害自己。”
尹落听着这动人大胆的话,更是心乱到极致。她不明白,这个孟川对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情感,每一次见到自己,都要这样火热的蹂躏。她害怕极了。
这时,方才的丫鬟又端来一碗稀粥。孟川问:“这次,你打算怎么喝粥?”
尹落赶紧说:“我自己来。”
他伸手将粥递给她,脸上浮起一抹她不易察觉的微笑来:“这样才好。”
见她终于肯自己吃东西了,心里说不出的甜蜜来:“你记着,以后要按时吃饭吃药,不要惹我不高兴。”
尹落乖乖将粥吃到肚子里,才把一个空碗递给他说:“我知道了,我会的。”
孟川终于满意地离开了房间,尹落一颗悬在半空里的心才彻底落了下来。这个孟川要比佟鹤锦难对付多了。佟鹤锦至少还懂得尊重自己,知道爱情是两人相悦。这个孟川,简直不能按常理推算,所以,自己必须要更加恭顺,才能获得逃跑的机会。
逃跑?她心里流过这么一个念头,连自己都大吃一惊。也许,当连死亡都不能如愿的时候,她也只能选择,委曲求全地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