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沉的天幕下,大雨如柱般倾盆而泄。尹落浑身湿透,浑浑噩噩地走在空寂无人的街上。没有人可以相伴,更没有人能安慰。她甚至都不知自己该去往何从,她抬头望着了无一人的街巷,都不知,偌大的洪州城,哪里才能栖身。
她只能向何焕林的住所走去。也许,落魄的她,唯一还能投奔的,就是那个和自己交情平平的何焕林了。她被那冰冷刺骨的雨水浇筑着,她冻得要命,下意识地,她握紧双臂,一步一步向着他的住所挪着。
好不容易捱到了何焕林的住所,她浑身一点气力都没有。她只能拼劲全力去扣动门栓:“焕林,开门,开门。”
何焕林此时在屋子里,正收拾着行装,突然就听见一声微弱的敲门声。他不由侧耳细听,才确信就是有人在敲门。他撑起油纸伞走了出去,看门的一刻。一个满身雨水泥泞的身影闪了进来。何焕林低下头拨开她覆在额前的湿发,才发现,原来,真是尹落。
他整整一天都在为她担心,而今见了她,他很是着急起来:“尹落,你怎样了?”
尹落已经嘴唇乌青,全身青紫,冻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将她拉进了屋子里,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她浑浑噩噩睡着,只是在梦里,却是同样的凄苦。
后半夜,喉咙干得好似要着火一般,她才从噩梦连连的梦中醒了过来。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湿,却仍旧冰凉,她不住打着哆嗦。何焕林走过来,用手臂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发现烫的吓人。再看她通红的脸颊,何焕林大惊失色说:“落落,你发烧了。”
她根本不顾自己的病情,挣扎坐了起来,才看见不远处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包行李。她亦是惊讶,低声问:“你要去哪里?”
何焕林这才面露苦痛地说:“不要提了,我刚打听到,新月已经被强迫送到江北宁都去了。佟子谏为了给孟川一个交待,所以,才被迫将她送了去。”
尹落听后,只能微微抽气,心跳个不停。
何焕林抬眼看了尹落一眼说:“我决定去江北宁都打探一下消息,看看能不能找机会见到新月,哪怕见她一面,和她说上一声对不起。”
尹落于是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何焕林说:“本来打算明日一早的。我火车票都买好了。可是你病了,我得等你病好之后再离开。我现在就给你请大夫去。”
他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尹落却将他一把拉住,强打精神说:“我不打紧的,只是有点发烧。焕林,如今我没人可以依靠,只能依靠你了。我想和你一起去宁都,离开这个伤心地,成吗?”
尹落如此的凄楚可怜,让何焕林的心为之一震。他犹疑一刻说:“你如今无依无靠,理所当然跟着我,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又岂能忘恩负义。可眼下,你生病了,要先给你看病才好,等病好了,咱们再去宁都。”
尹落挣扎着哭起:“我不要,我要明日就离开这个伤心地,这里,我是一刻都呆不住了,求你了。”
何焕林最终还是依从了尹落,带着她,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离开了洪州城。
去往宁都的火车上,人群拥挤,熙熙攘攘。尹落坐在靠窗的位置,半合着眼帘急促喘息着,她不时还剧烈的咳嗽,面色泛起很不健康的潮红来。
何焕林见她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很是心焦。这该怎么办?火车上也没有大夫,只能这样忍着。她从今早坐到现在,病情已经明显加重。她的体温现在烫的吓人,还不住剧烈的咳嗽。
何焕林只是盼着,盼着火车早一些到达宁都。
太阳东升西落,如此经历了整整一个轮回。到了第三天早上时,火车才慢慢悠悠地开进了宁都站台。而此时,尹落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何焕林在她的耳边大声说:“尹落,醒醒。宁都到了,我带你下车找大夫去。”
如此喊了几遍,尹落才从半昏迷的状态下转醒过来。她在何焕林的搀扶下,一脚深,一脚浅地向着火车外下来。可是刚一下车,才发现刚刚下车的乘客,都一字排开在火车旁边。而他们前面,都站着密密麻麻的岗哨。那些身着淡蓝军装的兵士,都一个个端着长枪,严肃齐整地站在那里。
何焕林感到一股刺骨的寒风吹来。宁都不比洪州,虽然阳春三月,但还是寒气逼人。而他身边的尹落,无力地耷拉着头,半倚在他的身上,已经马上要昏倒过去。
何焕林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一面伸长脖子观望着,一面朝人们打听着:“怎么回事,为何戒严了?”
好几个人和他一样一同雾水地摇头,但是他身后不远处的中年男子却开口说:“刚才听一个长官说。今日有将领要赶赴北上,为了防止出现刺客,我们只能等到他们上了火车,咱们才能离开。”
何焕林听后,更是心急如焚:“这要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来,谁能说得准。”那男子撇撇嘴说。
何焕林感到尹落依靠在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心知她不能再等下去,否则会出人命的。于是他斗着胆子往前靠去,直到接近其中一位戍卫兵。
“挤什么挤,回去。”那兵士转身过来,对他怒声斥责着。
再看他手里明晃晃的长枪,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可是何焕林却顾不得这些,笑脸相迎说:“长官,我的妹子病重,我得赶紧去给她找大夫,否则后果难料。”
“就是死了也得在这里呆着。今日不能放行。”那兵士毫无同情心地说着。
就在此时,站台的另一个方向,一群穿着深蓝军装的将领大步向前走着。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便是孟川。只见他穿着一件暗蓝色的军呢大衣,带着军帽,看上去武威逼人。孟川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打扮,今日难得穿上军装,却更是俊逸非凡。
他们一席人等向着火车方向走着。就在这个时候,何焕林因为一直在求那位士兵放行,怒气冲冲的士兵直接用长枪杆子一下就何焕林打在地上。尹落就在此时,彻底昏了过去。
何焕林从地上趴起,大声吼着:“尹落,你醒醒,尹落,尹落。”
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传进了孟川的耳内。他兀地止住步子,眼眸向着对面的人群落去。只见那边一群人都围着什么,他看不明晰。可是当那真切的呼唤又传来时,他的心为之深深一震,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向着对面走来。
而他身后的将领们,都是一头雾水。
他急乱的步伐有些失去了平时的沉稳。他走到人群前面,那些士兵看见他,便立即分拨开人群来,他终于可以看见倒在地上的人,惨白如霜的脸,却美得如皎洁的月亮般。他顿时认出她来,她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尹落。
“她怎的了?”他的声音凉凉淡淡,心里却焦急不堪。
何焕林一面使劲摇着不省人事的尹落,一面说:“她生了重病,昏迷了。”
立即,孟川就将何焕林推倒在地,然后一把将尹落从地上抱了起来,反着方向瞧着站台出口走去。他一面抱着尹落快步走着,一面对后面跟上来的侍从官说:“赶紧去请最好的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