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落伤势渐好之后,佟鹤锦便又开始投身于繁忙的军务中了。最近前线战事紧迫,他身处后方,要绸缪粮草军火,还要督促练兵,实在是少有闲暇的时候。不过,无论他忙到多晚,他都要抽空过来看上一眼尹落。虽然大多数的时日,她都已经沉沉睡去,他却依旧不能改变这个好似已经习惯的习惯。
那是一种奔波劳碌的慰藉,也是他唯一可以远离尘嚣的时刻。他爱上了看望她的时刻,又是心烦气乱之时,总是能想起深夜中她睡熟甜美的容颜。
时光飞速,转眼就是深秋之季。洪州虽属江东,却离着江北也很近,加上洪州地势平坦,所以很容易受到冷空气的干扰。尹落的伤势已经大大好了起来,自己甚至可以下地走到。她站在格子窗前,望着外面呼啸而过的疾风吹落枝头枯叶的场景,心里便泛起无尽愁绪来。自己已经病了有一个多月,也不知父亲是否已经出院,师兄还可安好。他们一定是担心自己的。如果等见面了,自己该如何圆全受伤之事。
她眉头紧蹙,眼睑低落着,那修长浓密的睫毛微微扑闪着,样子居然是那般诱人。他今日回来的早些,只不过四点,他就已经进了家门。可是他走进来看见的第一幕,便是她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紧锁秀眉,万千愁绪。
他不由被她吸引,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表情,就将他的魂勾出了九霄云外。他迈起轻慢的步伐走过去,然后,轻柔地用手扶住了她细弱的肩头。
“你在想什么?”
忽如其来的一句耳语,震地她浑身一颤。她感到那温热的男子气息就在耳畔,随着她无意地一抖,那握在肩头的手便赫然收紧。
“冷么?”如斯关怀的话语,与此同时,她几乎已经被他环在了怀抱里。
她想要挣脱,可是无论理智还是情感,都让她拒绝了这样的冲动。感觉到她安静地呆在自己怀中,他的心无敌畅快起来。他不知怎地,如斯在乎她的一颦一笑,就连她刚才的愁绪,都能让他欲罢不能。他不愿意去深思这些,他此时只想安静地拥着她,一同看向窗外。
“哎呀。我什么都没看见。”身后突然一句哝哝佳音打乱了这样难得温馨场面。
他们迅速闪开了,别过头去,却见一身浅紫色洋装的佟鹤华,明艳地好似三月里的阳光。
佟鹤华吃吃笑着,眼眸里有着说不出的古怪精灵。佟鹤锦倒是一脸无恙,倒是尹落满脸的红晕。佟鹤华走上前去问:“三哥,今日回来的可早,总算看见表姐醒来的模样了。”
她的打趣让他面露微窘,他呵呵笑起:“当然了,今日是特意回来早些的。前段日子你们不是说呆地寂寞吗?今日我特意让人从法国进来一架钢琴,以后没事的时候,可以弹钢琴解闷呢。”
佟鹤华一听,便心领神会地说:“哦,明白了。不就是那日表姐无意间说起想要练习一些钢琴吗?不想去被某人记到心里去了。”
尹落的脸色变得更红,她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于是赶忙说:“今日起得早了些,我现在有些困倦,想回去补补觉,你们兄妹聊吧。”
佟鹤锦心里一沉,有些担忧问:“你真的没事吧。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要不要请医生看看。”
佟鹤华此时一把跳出拉起尹落的手臂说:“不用了,我们就是累了。”说着就把尹落送上楼去。
佟鹤锦的眸子一直跟从着,直到佟鹤华出来,他居然还一动不动地盯着楼梯瞧着。佟鹤华阴阳怪气地说:“不知是谁。今日送花,明日送水果,后日又送首饰,这不,现在又多了一架钢琴。人家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可把某人紧张地恨不能将自己的一颗心给了人家。”
佟鹤锦听到她的调侃,心里却意外泛起紧张来,他慌忙掩饰着:“哪里有,我不过就是看尹落可怜,才送些她需要的东西罢了。”
佟鹤华眨着晶莹的水眸调皮地问:“那你每天晚上,无论多晚都要跑去看人家怎么说?还有,那日冒着大雨出去给人家买松花糕是怎么回事?还有,听说人家想吃鲜鹿肉,而不惜派了很多士兵去深山狩猎是怎么回事?我要听你一件一件给我解释。”
佟鹤锦被妹妹的追问彻底羞窘起来,若说这么些年,他追求女子,多是投其所好,不惜金银。可是此时对尹落,却也有些过了自己的底线。如若是别的女子,他绝对不会自己亲身冒雨去买糕点,更不会动用军队去狩猎。这些都是他以前绝对不会做的事,可对于尹落,他却好似中咒一般无法自控,做出了许多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来。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妹妹的犀利提问,于是准备仓皇出逃:“我还有事,没兴趣回答你无聊的问题。对了,待会儿会有人送钢琴来,记得让管家开门。”
他拿起军帽便要离开,可不想佟鹤华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非要弄得水落石出不可:“你别打岔,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表姐了?”
她的话让他的心突然快速跳动起来,他承认对尹落有好感,但是那不是爱情。他拼命拒绝这样的想法,于是凛然认真说:“新月,你不要胡说。我对她只是怜惜罢了。”
佟鹤华不由好笑,三哥这样的举动,明明就是暗恋一个女子最好的体现,他却还大言不惭地和她说这是怜惜。
于是,她狡黠地一笑:“怜惜。不过就是由怜生爱罢了。像是表姐这样清丽脱俗,坚强聪慧,又深明大义的女子,我就不信,你对她只会是怜惜。你可不要自欺欺人了。”
他听着她好似定论般的话语,便彻底恼了,他平生最怕爱情两字,他又怎能涉足其中呢。于是,他愤慨地一把推开她,沉声说:“你最好不要胡说。否则你会后悔的。”
佟鹤华倒是不恼,今日他的情绪化可是绝无仅有。他司空见惯的笑容,他波澜不惊的神情,才是她所熟悉的。可是今日的张皇失措,恼羞成怒,她却素来少见。
她瞧着他怒发冲冠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他却被她笑地毛骨悚然来,他有些胆怯地问:“你笑什么?”
她捂着肚子,流着眼泪说:“笑你心虚,笑你伪装地还煞有其事。三哥,你果真是爱上表姐了。和我在书上看到的一样。”
他脸上也浮起红晕来,经不起妹妹的打趣玩笑,他大步向外逃着,却听佟鹤华依旧大声喊着:“你这次可要帮我得到何焕林,否则的话,我就告诉四姨去。说你觊觎她侄女,看她怎么收拾你。”她依旧银铃般笑着,却将他生生逼出了别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