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别馆里,拂动的金丝绒窗帘慢慢垂落着,花团锦簇的薄被里,露出了一截莲藕般娇嫩的肌肤。左媛媛睡得极熟,还泛出悠悠扬扬的鼾声,像是那动人的洞箫一般,呜咽动人。
佟鹤锦坐在对面不远的紫红色檀木春秋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张报纸仔细研读着,只见,他眸中流出丝丝的愤恨和阴狠,良久,他才抬眸望向床上的那截玉手臂。冰寒的眸中没有一丝温度。
看来,真的该找机会好好和二哥较量较量了,他太是过分,居然将他辛苦招来的兵马统统变成了驻防。他这样提防敌对,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他的眸子忽冰忽火。神情却是无比严肃。只有在自己的时候,他才不用刻意伪装,该怎么办才好?自己连个缠人的女子都搞不定,怪不得,他的兄长会如此歧视于他。他这般想着,眼神忽然凌厉地望向了那个床上的女子。居然那么一念,他有了要杀她的冲动。
“少爷,四太太捎来的口信。”管家推门进来低声说。
他走了出去,管家附耳在他身侧嘀咕了几句,他才忽而一笑,提了些许音量说:“什么?晚上有舞会呢。我该好好准备才是。”
这么一句,在床上睡意香浓的左媛媛便醒了过来,她嗖地起身,顾不上穿上衣衫,就赤足跑了出去。好在管家已经离开,佟鹤锦一转身,就和赤身裸体的她撞了个正着。
“你要去哪儿?”她带着哭腔问着。
一看她那酸楚的神情,他就有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他脸色冷冰,一句话也不说,就走进屋子里。她又跟了回来,依旧不依不饶地问:“你要去哪儿?”
佟鹤锦无奈地长叹:“宝贝儿,你回去吧,我晚上要回督军府去。四夫人亲自捎来口信,要我务必参加。”
“那我也去。”她竟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一把就抱住了他,娇怯道:“你每次高兴完了就要我走,我不走,我就要跟你回督军府去。你老是怕我见你的家人,难道,你还能瞒的他们一辈子么?”
他听了这近乎痴狂的话语,咬着唇深吸了口气,强压着心头怒火,一把推开她的身子:“媛媛,我今日是有要事,若是你坏了我的事,你这辈子都休想嫁给我。”
他的话让她一怔,然后就无力松开了他。他冷冰冰地转身就快步离开了,下楼的时候还不忘喊了一声:“管家,待会儿送左小姐回去。”
他害怕女子的痴情。当初,母亲若不是痴情一片,也不会背弃家门,甘愿给一介武夫做小,如果没有母亲的执着,他又怎会来到这个世界,受苦受难?
能够逢场作戏,左右逢源,懂得进退的女人才是他钟爱的。
督军府外挂满了各色的彩旗,迎着烈日的风轻轻舞动,已经进了九月,可是暑气却是丝毫不减。呼呼地热风从抖动的纱帘传进了屋子里。坐在西洋化妆镜前的尹落,身上已经裹上了一层细密的香汗。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略施粉黛的样子,居然那样光彩夺目,像是暗夜里的珍珠,熠熠生辉。
望着镜子里面一袭桃红晚礼服的她。明眸皓齿,顾盼生资。那长长的裙摆一直拖到地毯上。削肩低胸的款式是她细长的脖颈像白天鹅一样优雅。上身严密贴合着她玲珑的曲线,衬托出她饱满的胸部。下面裙摆很大,更显得她腰肢纤细。她伸出青葱般的手来,摸向了胸前的钻石项链。那最经典的款式,却极是高雅,加上耳上与之相配的耳环,让她看上去雍容高贵。在水晶灯光下,一定会折射出最璀璨的光芒来。
原来,丑小鸭换了衣装,是真的会变成白天鹅的。
她不由吃吃笑起,眉里眼里全是一团的快活。
今晚,她将是公主。试问哪个女子,不想做一个公主?她亦不例外。
晚上七点。
门口的金质西洋时钟响起了高亢的声响。宽大的会客厅里面已经挤满了各界名流。一些记者站在门口,举起高大的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着照片。明日,报纸一定会有更好的销量。
站在人群中的佟鹤锦和许子墨举着红酒,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子墨,你父亲的病好些了吗?今晚我想过去瞧瞧。”
“好啊。我父亲也想您了。您有些日子没去了。”
“哎,还不是因为太忙。不过也没有。在努力,别人也看不到。”
“三少何必如此灰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对了,今天四夫人的表侄女是什么来头?”
“不大清楚。好似是个穷姑娘吧。远方表亲,我也是听下人说的。”
“是么?呵呵?怎会这么巧?不过,四夫人这次可不寂寞了,也不用老养着那些不中用的宠物了。”
就在这说话间,身着黑色天鹅绒晚礼的江玉婉站在了聚焦灯下面。她带着亲和的笑容:“首先,我要多谢大家抽出时间来参见我的舞会。今天,我特意给大家介绍一个新朋友。她就是我的表侄女尹落。尹落是我远方表哥的女儿,因为我表哥离世,无人可依,才会来此找寻她的姑妈,还望大家日后多关照于她。现在,有请我亲爱的侄女,尹落出场。”
然后,就是震耳欲聋的交响乐声。在高亢的交响乐中,一位宛若天人的女子慢慢从楼梯走了下来。那优雅的神态,那绝代的容颜,那绰约的身姿。是她?!他的心里陡然一惊,一汪平静的湖水彻底荡漾起来。他的眼眸微微眯起。用深邃的目光打量着她。
“这女子真是不错!”人群里传来一声嚣张的话语。大家都将目光投射过去,才见是一身藏青色戎装模样的年轻人——梳着油亮的中分头,一双狼般的眸子里全是猩红。他乖张地大声喊着,神色狂妄。
尹落抬眼看向那个轮廓刚硬,眸中带血的男子时,不由心慌了起来。
江玉婉倒是不慌不恼,一把拉过尹落。走到那个高大魁梧的军人身前。亲切唤道:“鹤程,何时回来的?”
佟鹤程眼神贪恋地打量着一旁的尹落,有些心不在焉道:“刚到。一进来,就看见仙女下凡了。呵呵。四姨娘,你有这么好的侄女,怎么不早向我引荐?”
“呵呵。”江玉婉珉唇笑起,然后说:“她也是没法子才来投奔我的。待会叫她陪你一支舞吧。”
“哈哈,那好。”佟鹤程大声痛快地笑了起来。
圆舞曲开始了,尹落款款走向了佟鹤程。两旁的宾客都识趣地向后退开一条路子。尹落带着那温婉的微笑,满脸温柔地向着那个高大的男人走去。原本以为,今日自己是公主,可以随心所欲,可是,自己终究还是一个舞女,带着表里不一的微笑,走向一个猥琐的男人。
突然,她被一个强力一扯,整个人就舞动了起来。她转身的瞬间,裙摆划出一个很好的弧度,然后,她抬眼的时候。却看见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庞。
“好久不见。尹小姐。”
她的心慌乱到了极致,步子也跟着乱了起来。是他,佟鹤锦。她早该意识到,今夜她会和他见面。可是她早却没有想到。她的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一层红晕。瞧着眼前这个可以颠倒众生的男子。她的心就不由加速。她害怕和他这样的亲密。隔了那么久,她依旧清晰记得,那次在舞场里,他拥着自己的情景。
他不似他兄长的魁梧,却是异常的挺拔。没有他兄长轮廓分明的冷硬,却多了一份圆润的阴柔。他抿着唇,火辣辣瞧着她胸前白皙娇嫩的肌肤,然后,低声说:“尹小姐,你比以前更加美丽。”
她这才回过神来,一想到他很有可能会公开她曾是舞女的身份,她就恐惧地不得了。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有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慌乱。
“你踩到我的脚了,尹小姐。”他似笑非笑地又说。
她突然乱到极致,有一种马上逃离的情感。她冷凝地望着他。他却看着她一脸和煦的笑容,然后轻声说:“你放心。我不会说的。以前的,我忘了,你也不要记得才好。”
他说完这句,她才有些舒心地松了口气,他们随着轻快的音乐,滑动着快速的舞步。众人看着这对璧人,都不由暗自称赞。只有一旁的佟鹤程,一脸阴鹜愤懑。这个该死的三弟,总是抢他的风头。
他拥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他的怀抱越来越热。她望向他的眸子,才见他的眸子射出火焰一眼,几乎可以吞噬了她。她的心再度慌乱起来。这个俊美非凡的男人,每次都要这样含情脉脉抱着自己,她居然连反抗的气力都没有。或许,自己根本不愿反抗吧。
“尹小姐,你很不简单啊。每次我们见面,你都会给我意外的惊喜。三次见面,你就已经进了督军府。真难想,这是巧合,还是蓄意?你潜到这里,一定有什么目的吧?”他笑着在她耳边低语道。
她的脸色一阵难堪,原来,他居然误会自己是利用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也怪不得,每次见面,都是这样巧合。况且,自己是利用了他一次。所以,也怪不得他会怀疑起自己。此刻,母亲的话又响彻耳边:佟鹤锦,风流多情,工于心计。现在看来此言不虚。于是,她趁他不妨,想一把推开他逃离。可不想他动作极敏捷,她一推他一拽,她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怀里。
“着急什么?尹小姐。舞曲还没结束呢?”他在她耳边诱哄着。
因为刚才一推一拽,她的衣袖不经意翻起,露出里面一截雪白的手臂。他的手握在她裸露的手臂上,用眼眸贪婪地打量着着。
“今日我才明白,什么是肤白胜雪。”他在她耳边吐出热烈的话来。
她的脸立马就红透了。这个厚颜无耻的人,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敢讲出这样的话来。
舞曲结束了,他轻轻放开了她,而她还陷在刚刚的窘境里,不能自拔。
直到又一曲舞曲开始。佟鹤程走了过来,伸手邀请,她才气地瞪了他一眼,随着佟鹤程进了舞池。
他撤出舞池,半眯着眼眸望着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的尹落。
此时只听许子墨幽幽感慨着:“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他心头燃起一簇火来,不悦地拽了痴迷的许子墨一把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兴趣吟诗。走了,去见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