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二郎在狱中受苦着实不小,但得知金苏等三人是黄芩弟子正在寻找小郡主,当即换好行装要一起上路:“我白家受了小郡主一家大恩,原想到人家富贵荣华难有机会报答,谁知老天却给了我家这个机会。九河县之事,我家已全力打听过了。小郡主确已逃出九河,修罗众派出好手,正在四处寻她。朝廷军队再有半个月才能回攻九河,小郡主不见音信,应该是躲藏起来。可惜我家在那边的商路还没恢复,离乱中也查不到什么。不过,听说前天有一伙人到了将君岭,搞些古古怪怪的的祭仪,有樵夫看见了还被追杀,幸好熟识山路逃出来报了官。但眼下左近府县都在调取粮草准备攻取九河之事,便将此事搁在一边。我听衙门里的人转述那樵夫所见,应该是修罗众的人。要开战了却跑到这边来,说不定就是来寻小郡主的,咱们这就去找那帮人。”
白家二郎一边整束行装,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这一大段,那苍白的脸上也泛起红光来。聂蒙儿问道:“小郡主小小年纪,有什么恩义,让你这般样上心。”白家二郎道:“小郡主的伯父、父亲与小郡主本人,都有恩义于我白家,一时也说不了那么多。聂女侠,在下也略知江湖上的事,知道万事小心的道理。你道在下为何相信你们三人?在下前年三月间在信阳见过你与小郡主同游花会,当时不敢打扰,只备了一桌百花筵送上。”聂蒙儿道:“原来是你。那日因小郡主扮作民家女子,我还问那送餐的伴当是不是弄错了。那食盒外表普普通通,却装着这等精致贵重的茶点菜肴。”白家二郎道:“那时我只想请恩人用些细食,但又怕太张致了显了恩人身份。不知小郡主可觉可口?”聂蒙儿道:“小郡主当时也不问其他,每样都吃了一些。我还要她小心些,不吃这来路不明的食物。她说不妨事,毓泽园师傅尽心调理的食物,可不能辜负了。连平常不碰的板栗酥,也吃了一块。”白家二郎露出既骄傲,又感激的神情来,喃喃道:“毓泽园的师傅,被我家内厨一个个挖了过来,非与白家极熟悉之人绝不知晓。小郡主是相信白家才将所有茶点菜色都尝遍了,全无顾忌。”突然头顶一震,软倒在地。
金苏将门外仆人唤来送白二郎回卧房后,又在原地慢慢打了一个圈子,方道:“将君岭这个去处。这位白二郎就算了吧。那个去处可是有些了不得。”阿汐道:“有多了不得?”金苏道:“当年何幻被师父逼入的绝地,江湖上众说纷纭。但那处绝地,确确实实就在将君岭。”阿汐听到何幻二字,脸色沉了下来。聂蒙儿也紧闭了嘴。在之后一个时辰的快马赶路中,三人都不发一言。
如白二郎所说,将君岭上有一方大大的平地,被人平整四齐,中心果然有一处小小的四方土坛,边角都已毁损,祭坛周围隐然是一圆周与那祭坛同心。金苏在夕照之下四处指点,何处有小楼,何处有石柱,何处有沟渠,风水如何集聚,灵气如何搬运,最后一指那土坛,道:“仪轨便要在此处运使,师父曾说这是封印地底群邪的一处阵法。但此阵早就破败了,便有仪轨,也无封镇之用。修罗众的人似乎确然来行过仪轨。地底的那些邪物,被师父清扫一光,又毁掉了出入六道的枢结,无处聚灵,邪物也不能越道而来。只不过,那修罗众只是跑来尝试一番就这般空手而回?可没有这般简单。”
阿汐道:“何幻眼下不在此处,谁管他曾经在这里干过什么?修罗众似乎已经走了,也找不到小郡主的消息。咱们在这里露宿一晚,明天去九河找小郡主。”
聂蒙儿将手一抬,持了一对金刚杵,道:“地底下有东西要出来了,看来师父清光后,又有邪物来了。”
地下破土而出的邪物,干瘦而迅捷,略具人形的躯体上尽是青灰泥土,横冲直撞,数量、威势都甚为可观。阿汐持剑,聂蒙儿持杵,挡在前面。剑光如雪,杵影如山,将邪物打倒了好些。但那邪物似有不死之功,在地上躺了一躺,便慢慢动起来继续攻袭。金苏站在阿汐、聂蒙儿身后,以冰火术力与邪物对攻。术力打倒的邪物,恢复得更慢一些,但金苏术力出手不及另外二人快捷,因此金苏方向最为吃紧。日头渐沉,三人虽无败像,但那些邪物已重重成围,上下左右攻来,似乎随时可将三人埋没。
金苏终是支持不住,叫道:“出手吧。”阿汐等了多时,闻声将剑一横,斩地之法运使开来,如沸汤泼雪,当面之邪物随剑势所指尽数偃伏四裂。便在此时,聂蒙儿也发出了天虹珠,一点红光,携四层术力叠加,穿过邪物之间的空隙,落地之处,距金苏十丈。一息之间,将君岭上邪物均是一震,炽热乱流贴地四射,距地面一尺半以内,似有无形火舌卷过,凡有生气之物,尽焚无余。邪物除偶有刚巧纵身半空的,尽皆烧焦了无声倒地,仍受这一尺半的火狱煎熬。
金苏三人所站之祭坛,无声无息地将火流挡于台外,三人连汗也没有多流一滴。聂蒙儿道:“那个人居然还沉得住气。”金苏道:“这人另有本事,身在火场之中,这火却烧不着他。不知是凭术力还是物力?”两人说话时未妥作防备,那邪物中有一个原被打倒在祭坛边自行恢复大半,又被后来邪物挡住了大部分火焚之力而受创极轻。此时突然跃起,前臂生出的骨爪更见凶厉,当聂蒙儿察觉时,凶爪距身已不足三尺。此时聂蒙儿只要闪过一旁,当然伤不了她。但她身旁与身后的同伴可就难以免灾。聂蒙儿一咬牙,双杵相交,以短敌长,要与凶爪比拼力气。
金苏所站方位背势,术力在之前加持天虹珠时已用尽,手中又无兵刃,已无计可施。忽听得一声清响,发自那邪物身后,于是金苏、聂蒙儿看见邪物高大的身躯从中断为上下两截,断面之处却无意想中的血液之属。断躯左右飞开,两人便看见一名男子长身玉立,左手抱了一具四尺有余的剑匣,右手正归剑还鞘。
阿汐将身前邪物清扫一空,正好那断躯飞来,只扫了一眼断面,阿汐整个人跳转过来,问道:“你怎么会这斩地之术?”那人将剑仔细放好,才抬头答道:“我跟人学来的。你又怎么会这斩地之术?”众人均看清来人剑眉星目,是个罕见的美少年,方才只是一收剑、一答话,便让人觉得沉稳可靠。
阿汐道:“我是跟黄芩黄大侠学的。按你所讲,你也是黄大侠弟子。你叫什么名字?”他一见眼前这年轻人,心中便有亲近之意。这人斩地之术的造诣,还在自己之上,那当然是黄芩亲自教出的弟子了,师门之中,还有一人剑术如此高强,实在是喜事。
金苏道:“阿汐,别那么高兴。这个人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那美少年只是将剑匣负在背上,双唇轻闭,一双眼似在远眺。金苏三人被他这么视若无睹,身上均是不自在起来。
金苏道:“我会些相骨之法,望气之术,眼前这位会斩地之术的剑士,年纪不会超过十七岁,师父收的第一名弟子就是师姐,三年后才是我,接下来是阿汐。哪有空隙去教别人。这人用的斩地之术,多了三分诡变劲烈,关节处似是而非,哪像是师父所传。”阿汐道:“不是,不是。他手法剑势,与师父教的一点儿不差,威力却是更强。还有,他年纪大小与是不是师父弟子有何关联?”
聂蒙儿道:“这位仁兄,此中关联,你知不知道?”
那人收回眼光道:“鹤舞各宗收徒,年纪须在十岁至十五岁间。而徒弟未能出师者,不得收徒。你们的师父,名声很大,但出师之日,距今不满八年。我若是他弟子,在你们之前入门,年纪太小了些,在你们之后入门,年纪太大了些。”
金苏、聂蒙儿二人听他娓娓道来,言语中节,更添疑惑。阿汐道:“原来他说的全是真的。为什么师父没跟我们说起过?”那剑士忽然呵呵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到后来将剑匣拄地,似是难支。阿汐道:“师姐,你看他没有换气也能笑这么久,这又是什么功夫?”金苏、聂蒙儿二人心中更是警戒。
那剑士蓦然收声,说道:“黄芩这个伪君子门下,尽是这般糊涂之人。也是,要不然如何骗你们。我是元随,你们当听过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