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汐没头没脑地插上这么一句,众人均是无语。那女子道:“这便是贵门洞若观火的境界了。与你们说话,想要藏起真意,实在不容易。这位吴判官,是日间与金少侠朝过相的,但他也是锦衣卫在山东的暗桩之一。知州大人是锦衣卫乔装的。这位是锦衣卫百户刘大人,货真价实。小女子是瑾和郡主的侍者,唤我作明珑则好。大明之明,玲珑之珑。”
金苏站起身来,正色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姬仙子到了。锦衣卫的各位大人们要记下我三人形貌,想来是瑾和郡主有事要我三人去做。这等皇差,我等万万不能承接。”明珑道:“天听自我民听。庙堂也不见得必与江湖有异。郡主想请你们去救回小郡主。锦衣卫处有你们形貌,只会从旁协助。”阿汐道:“菀儿是你那个瑾和郡主的什么人,皇上可记不得自己那么多亲戚。”聂蒙儿道:“如果我们不应此事,只怕东厂和锦衣卫就会联手对付我们了。是也不是?”明珑道:“你们的师父,与瑾和郡主兄长之死原是大有干系,东厂近年来突然拿这陈年旧事来作文章。先皇驾崩已有七年,越王于三年前薨故,知道原委之人俱已不在人世。有了杀害皇亲这条罪名,眼下已无人能阻东厂重查此案。你们是黄大侠弟子,其中利害,请多加斟酌。至于小郡主这个称号,只是民间这么一说,她实为外戚之女。眼下有一桩难处,她与刚袭爵的晋王年貌相当,又得晋王向皇上恳求赐婚,皇上便开金口应允了。可还没下诏,就得报乱民就攻破了九河县,小郡主的母亲,也就是瑾和郡主的堂姐,见丈夫于城破之时力战致死,也跳下城头殉情。小郡主不知去向。皇上听报后雷霆震怒,旌表小郡主的父母,又调兵平乱,却得知了九河城破系修罗众惑民为乱,因此颁下严令,要东厂与锦衣卫彻查此事,且必须寻回小郡主。”
金苏、聂蒙儿听得这番话,当然听得出其中的“难处”是什么,寻回小郡主,只不过是遂了晋王之愿,因此只把眼来瞅阿汐。阿汐听得有些懵懂,于“赐婚”、“殉情”等字眼并不了解其意,只觉分外刺耳。
明珑压低声音道:“皇上的原话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晋王是皇上小时的玩伴,老晋王嫡出的两个儿子都犯了事,才让庶出的晋王袭了爵。皇上原是十分不舍晋王。晋王回封地时遇上危难,小郡主路过救了他,晋王由此心生倾慕,姻缘天成,于是便有这赐婚、寻人之事。总之若能救回小郡主,黄大侠杀害皇亲之事便再也翻不起什么浪来。”阿汐这回听明白了,急道:“那个晋王想对菀儿做什么?”金苏怕阿汐插嘴,道:“你想对小郡主做什么,那晋王便也这么想。你让我先问。”阿汐道:“他也想马上去救菀儿么?可听这位姐姐说的那些事,他是要带走菀儿。”阿汐说这话时,心中隐隐觉得寻回小郡主来,似乎就要发生一件自己很不愿看到的事,不由得声音低沉下来。众人突觉这满身野性的小子如璞玉生华,撼人心魄。无论是混迹官场的老手,还是目空公卿的奇人均心生不忍,眼看阿汐这一腔对小郡主的思慕之情定然落空,一时都不说话。
金苏问道:“瑾和郡主对东厂查我师父杀世子一事,意下如何?”明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郡主亲口对我说,她绝不信黄大侠会杀她兄长,其中定另有别情。只是当时在场之人,言之凿凿,都说是黄大侠从世子琴室里出来后,世子抚琴一曲便气断声绝,死因便是被人用极高明的内力锁住心脉,只要中招之人心念激动,便伤发身死。”金苏忍不住笑道:“这是什么狗屁,留暗伤而致人身死无形,世上有此能为的人虽然不多,但我晓得的就有七八个,凭什么说是我师父下的手。”明珑道:“琴室之外所见,犹是小可。那琴室里当日还有先皇与王爷,这两人不会也无能伤得世子。世子本身就是武学上的大行家,能杀他于无形的,连尊师在内,可也不多。尊师当日在琴室之内,说是嫌疑极大,已是给足了先皇和王爷的面子。那当场查出世子死因的,就是瑾和郡主。之后随驾的太医和神医孙宗抑各自验尸,所断死因与郡主一致。”聂蒙儿道:“先皇在位近十年,未听说过离京。那与王爷、世子会于琴室之事,当是藩王奉诏进京期间。天子九城之内,君父眼前,臣子毙命而从未周知彻察。时过境迁,其中隐情,又要旧事重提?姬仙子,各位大人,你是觉得我黄芩门下好让人欺瞒么?”
那吴大人轻咳一声道:“先皇不愿有人办理的案子,锦衣卫当然不敢接手。东厂的诸位只怕也是这般想。只是这回不同,苦主说如不重开此案,便要向皇上陈情。”金苏道:“那就是瑾和郡主要重开此案了。姬仙子,我师父已经战死,你们在这个时候查旧案,之前便没这个胆子么?”
明珑迎着金苏身上贲张的气势,淡然道:“我服侍郡主二十年,自己有没有胆子,早就忘了。先前只是以为黄大侠在世一日,这事便有查明的一日。但不出数日,黄大侠身故之讯便人人皆知,当年那些各怀心事的人,只怕幸灾乐祸的多。除郡主外,谁还会想查明旧事,洗脱黄大侠嫌疑?”
阿汐突然道:“师父不会乱杀人。就算他杀了人,师父也不会在乎旁人怎么看他。”
明珑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只是郡主太过在乎!”此言一出,金苏、谢蒙儿心中的怒气突然消散了大半。
那吴大人道:“总而言之,瑾和郡主向皇上求来了重查世子身故与寻回小郡主两件差使。东厂与锦衣卫算是协理。还是请各位出手相助,早些完差,天下太平。”
金苏与聂蒙儿、阿汐走开十来步,低声商量了一番。聂蒙儿高声道:“天家之事,我们无能为力。小郡主既视我等为友,她既遇险,我们自去解救。此去山水有道,如有相逢之处,只求各自为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