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惜回到云舍已是掌灯时分,哀王虽一再挽留让她陪他一起用膳,可她还是推了。她的身子弱,饮食尤为注意,这不过是托辞,她根本就不想跟他坐下来吃饭。
小桌上摆了一盘亮晶晶的葱头小腊肉,一盘金灿灿的盐水鸭,一碗奶白色的鱼汤,一碗香喷喷的米饭。梅若惜一个人静静地吃饭。以前她非常讨厌一个人吃饭,在军中时总要拉上左奕和宋祁瑧,只有一起吃才能吃得香。
菊树在一旁恭敬地候着,梅若惜表面上与平日无异,可菊树还是能感觉到她似有一丝不快。他想开口询问,又怕越礼,故而有丝担忧地守在一旁。
“有什么特别的事吗?”梅若惜吃了几口,问道。通常菊树心中有事才会这样。
菊树一愣,想不到梅若惜倒先问起了自己,忙道:“不知主公与哀王见面怎么样了?”问完感觉似乎有些不妥,忙低下头。
梅若惜冷冷一笑道:“哀王生性多疑,他是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人的,我们只需要把自己的事做好就可以了。”她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哀王那双狡猾的眼睛又浮现在她的心头。
“隐王今晚应该会去绾心阁,主公也去吗?”菊树迟疑了一下,问道。
梅若惜停下来想了想了,道:“拿笔墨来!”
金鱼街永远是一个没有忧伤的地方。这里的人永远挂着笑容,不管是强颜欢笑,还是真心实意地笑,这里永远笑声不断。
今天到达绾心阁的时间稍稍有点早,眼前的歌舞却是一如既往地好。隐王的眼神游离在姹紫嫣红之间,这些姑娘啊!永远都对他那么热情!
隐王自斟自饮,想着一会儿梅若惜带着一身霜雪走到他的面前。她的脸自然是比不上眼前的梁宵,可她长得很耐看。岁月增长了她的智慧与优雅,不似有些女人,老了就成了发黄的珠子,看都不想再看一眼。可她却在时光的打磨下熠熠生辉。
已经饮完了两壶酒,他等的那个人还没来。他的思绪借着酒力带着他回到那遥远的西齐,回到往日的时光。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萧虹月。他刚到西齐的第三天,使臣领着他走进西齐的皇宫。那时的他还沉浸在永远也回不了南齐,永远也见不到父皇的恐惧与悲伤之中。虽然父皇对他粗暴无礼,但在他幼小的心灵仍然把父皇当作自己最亲的人。
怎么面见西齐的皇帝,怎么行礼,都说了些什么话,他完全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在那天,他遇上了改变他一生的人。
出宫的路上,他无精打采地走着。使臣完成了使命就要回国了,他的心惶恐不安又恋恋不舍,就连这些人都要离他而去了。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老嬷嬷曾经告诉过他,要做个坚强的孩子,他会听话,他不会哭,他不会让人笑话他。
突然额头一阵刺痛,一颗小石子打在他的额头上,马上起了一个包。“谁?谁敢偷袭我?是哪个混蛋?快给我出来!”宋祁瑧捂着额头,大叫道。这些日子他心里正憋着一股气呢,是哪个没眼色的竟然敢惹他?
“哪里来的野孩子?竟敢在皇宫之中大声喧哗?”宋祁瑧眼前出现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女孩身着绫罗,一大群太监宫女簇拥着,手上还拿着一张弹弓,很显然罪魁祸首就是她了。
“你好大胆!你为什么偷袭我?你可知道我是谁吗?”宋祁瑧气得小脸通红,大声道。
“放肆!哪来的野孩子看见咱们虹月公主还不下跪行礼?”一旁的太监也开始仗势欺人,尖着嗓子叫道。
“你是公主,我还是皇子呢!凭什么我给你行礼?”宋祁瑧愤愤不平,再怎么说他也是南齐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哪里能就这样被人欺负了?当时的他不知道这只是曾经。
“哦?你就是南齐来的质子?你大概是不清楚吧?只是弱国的皇子们才会被送往强国为质。所以,虽然同为皇族,本公主却比你尊贵!再者本公主是主,你是客,想要喧宾守主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实力才行!”虹月公主好不嚣张道。
宋祁瑧睁大眼睛,望向使臣,使臣面带惭色,把脸别到一边。这次送六皇子到西齐的差事可不好做,偏偏还遇一个让人不省心的孩子。
“你看他们做什么?指望他们就为你出头吗?你只是一个被你们南齐抛弃了的皇子,难道你以为你父皇会会为了你而得罪我们西齐吗?”虹月公主一句话像利剑一样戳中他的心。
“你胡说!我是父皇最疼爱的皇子!你胡说!”宋祁瑧气得小脸紫涨,这是他一直不敢相信的事实,这不可能是事实!
“蠢货!谁会把自己最宠爱的孩子送去他国为质,让他过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若是两国交战,死得最早的不是边防战士,而是你这个质子!你脑子那么不灵光也难怪会被送来了!”虹月公主说着撇撇嘴,一脸嫌弃的模样。
宋祁瑧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往下流,他的父皇真的不要他了,他的世界崩溃了。“你撒谎!你撒谎!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他冲了上去,却被使臣一把抱住了。
“六皇子!你以后可是要在这个皇宫里住的,日子能不能好过就要看这座皇宫里的主人了。这位虹月公主是西齐皇帝最疼爱的女儿,她的一句话都能让这个地震三震,万万不能得罪啊!”使臣连哄带吓劝道。
宋祁瑧气得咬牙切齿,道:“你这是什么使臣?怎么一点气节都没有?南齐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我再怎么说也是南齐的皇子,看我被欺负了你们不但不帮忙还敢在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回头我让父皇狠狠的惩治你们!”
使臣被一个十岁的孩子指着鼻子骂,恼羞成怒道:“六皇子!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风光无限的南齐皇子吗?人贵有自知之明,不管什么身份也得明白自己几斤几两!本官倒是很怕你禀告陛下呢!等你能回得了南齐再说吧!”
宋祁瑧气怔当场,他被遗弃了,他再也回不去了。
突然使臣惨叫一声,捂着额头,大叫道:“谁?谁敢偷袭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