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王拿着书,眼前出现萧虹月的笑脸,这张笑脸慢慢地变模糊,最后幻成了梅若惜的脸。他有些恼怒,把书丢在一边,拔出刎月剑跳入梅林之中。
北风紧,花飘红落,漫天飞舞,他矫健的身影在花中穿梭,今夜无月无眠。“吻月终究成了刎月。”他想起梅若惜的话,她那神情,她那语调,不,这绝不会是虹月!
隐王在夜色下越舞越怒,越怒则出剑越是凌厉,像是眼站着他的仇人似的,每一招每一剑孝要置仇人于死地!可是他的仇人是谁?他的父皇吗?他是君,他是父,而自己是臣,是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他并没有要他死,只不过是杀了他心爱的女人罢了!
隐王像一只发了疯的蛟龙在梅林舞剑,偌大的王府里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大家似乎都翅这个岳父给忘了。“十日之内,查清这个梅若惜的底细!”他突然说道,语气阴寒,他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是!”灯影下走出一个影子,恭敬地应了一声,倒消失了。这十年来他能活下来,靠的当然不仅仅是运气!
物宝天华的齐国帝都金陵城,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自与别处不同。在这里一杆子可以打死一船王公贵胄,就像现在,梅若惜一路进城,已经遇到好几位京中有权有势之人。不过梅若惜虽然认得他们,但他们并不认得梅若惜。
马车又静静地停靠在一边,没酒坊的老板娘这个身份再富有,也无法超越土族的身份,在这个低头都能撞到一个大人物的京城里,她只不过只平头百姓好那么一点点。这一路走走停停,也真让人憋屈。梅若惜不禁掀起帘子,竟是平西侯门的仪仗,好不气派!
八人大轿里坐着年过五十的平西侯左仲,左仲虽是武将出身,骨子里却有一份文人的儒雅,那副正义凛然的模样任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成了西齐叛将。十年前,他在西齐京都下令屠城,一座繁华的都城一夜之间成了一座让人闻风丧胆的鬼城。手段之凶残,心肠之狠辣让人不寒而粟。
左仲平叛西齐有功被封为平西侯,食邑三郡,就是一般的皇子尊荣也不过如此,可见齐帝对左氏之宠幸。左仲的发妻安氏是当朝安贵妃的亲姐姐,也是敬王的亲姨母,私底下敬王祁琇还要叫他一声姨父呢!这等尊荣体面除了邓氏再无旁人了,就是当年显赫一时的琅琊王府也显得黯淡无光。
梅若惜掀开窗子看着平西侯的仪仗一队一队地走了过去,心里冷冷一笑。他居然也像京中享受惯了的王公贵胄一样坐起轿子了,看来他真的老了。听说敬王颇有才干,他也算是择得明主了。人人都以为只有太子与敬王在夺嫡,可是觊觎这个皇位的人多了去了。
轿子缓缓地走了过去,她的心平静得不起一丝涟猗,她自己也没有料到,真是太奇妙了,她的愤怒与仇恨化成坚硬的冰。
马车又开始动了,摇摇摆摆地,她都快要睡着了。她靠在靠垫上,微闭着眼睛。“主人累了吧?就快到了!”雪狼看着她弱不胜衣的样子,禁不住心疼,道。
“嗯!”梅若惜轻轻地应了一声。计划要怎么开始呢?动静会不会太大了?要搭上一个无辜的女子她终究有些不忍。可她是齐帝的女儿,为父亲承担一份罪过也算是一种孝道吧!
马车再次停了下来,这次不是为了避让,而是他们的目的地到了。这个宅子再平凡普通不过了,雪狼搀着梅若惜走下马车。她抬头看了一眼,上前简简单单书了“云舍”二字,仍然是隶书。
南宫烈说隶书宽扁圆润、蚕头雁尾、一波三折,最适合修身静心了。这十年来,她一直在练。她要把棱角尖锐的自己磨得圆润如珠,因为只有够圆,她才能走得够远。
里面倒是轩敞别致,窗明几净,还有一个小花园。现在大冬天的,园内清冷零落,墙角的几杆翠竹愈发显得苍翠冰青。梅若惜点了点头,对这里的安排表示满意。
屋内没有过多的装饰,花梨木书案上摆着一只白玉净瓶,瓶里用清水供着一枝带雪半开寒梅,笔架上毛头林立并一方宝砚。右手边一溜儿书架,上面满满全都是书筒。东边摆着“岁寒四友”四扇紫檀架儿屏风。屏风后面下设卧榻,上悬着一顶水墨字画白绫帐子。
梅若惜走了一圈,道:“很好!”便走了出来。茶几旁的火炉子里正烧着热水,菊树已经冲了茶,让她暖暖身子。
“这几天可有什么事吗?”梅若惜跪坐在手炉旁,伸手烤着火,这些火真的好暖和啊。
“左府、邓府、隐王府递来拜帖明日来访,哀王也派人送了礼来。”菊树恭敬地答道。他现在的身份是云舍的管家,一应对外往来事宜都由他来接待。
“隐王?”梅若惜有一丝惊讶。看那日的情形他应该不会怀疑自己了,难道真是被他看出什么破绽来了吗?还是因为彼此过于熟悉,哪怕一点点抹不去的痕迹都引起他的怀疑?这可真有些麻烦。
菊树是西齐旧臣,他当然知道梅若惜与隐王的关系,他挺直了身子,等待梅若惜的吩咐。他对他的公主无比信任与忠心,他知道她不会被这点小事难倒。
“他今晚会去绾心阁吧?”梅若惜又问,别说隐王,京中很多人的选中她了了如指掌。
绾心阁是京城最大的乐坊,里面的艺妓个个貌美如花,技艺超群,或歌或舞,或琴若笛,甚至于吟诗作对,总有两样拿得出手的。一是美貌,二是才情。隐王是那里的常客,这十年来他最离不开的是酒和女人。
“如无意外他会在绾心阁出现!”菊树迟疑一下,不知道主公想要干什么。
“那就不用等明天了,我今晚就好好会一会他!你下去准备一下吧!”梅若惜神色一敛,再见他时,她还能做到波澜不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