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水域,春风吹绿了草地,河岸上驻着几十个帐篷,这一大家子都是古兹家的人,今年开春寻着这块宝地,在此放牧。
“娘,听说汉师到了附近,他会不会经过我们这里。”年仅十岁的古兹巴达里挽起袖管,挤着羊奶,一脸好奇地问自己的母亲。
肤色健康的妇人拍了拍巴达里的脑袋道:“好好干活吧,就算汉师来了,你又听得懂个啥?”
巴达里不高兴了:“我当然听得懂,汉师会说好几族的胡语,汉师会教我们用羊皮做鹰,飞得比秃鹰还高。”
说着,巴达里的双眼发出了奕奕的神采,仿佛看见了皮鸢展翅而翔。
“尽胡说,汉师只是个汉人,又不是神人,怎么能让羊皮飞上天?巴达里,你少听人吹嘘。我看这个汉师啊,有没有这个人还不一定呢。要不然怎么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妇人一边说着,手上的活却不停。
“这……”巴达里确实也不知道,见说服不了娘,也只能继续干活,心里嘀咕着,若是汉师来了,一定要拉着娘一起去看看。因为那位汉师啊,听说只要听过他讲学,那一辈子都会记得这堂课的。
可是娘亲说的也对,汉师到底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还真是没听人说过,只知道他从两年前就游走于草原之上,教人写字,教人计数,教人歌唱,教人种粮,孩子们喜欢伴着他的箫声起舞,男人们喜欢听他说草原各地发生的事,女人们则喜欢他绘出的服饰款式,竞相缝制,穿戴,老人们更喜欢他的彬彬有礼。至于他的长相,听说他一直斗篷遮面,说是面容在一次意外中毁了,因此无人知道汉师的长相,也辩不出汉师的年龄。只知道汉师骑着一匹雪色宝马,驰骋草原,潇洒异常,有着摄人的骑术。汉师叫什么名字……巴达里不知道,却也不再细想,若有机会见面,当面问汉师不就是了?
三匹快马在草原上飞奔。
为首的一匹黑色骏马四蹄飞扬,鬃毛翻滚,如黑浪袭过草面。马上青年发及肩,未束,一身灰色的裘绒,凛冽如雷电,却又自在如清风。
青年一拉马缰,骏马长嘶,扬蹄而停。
“乌蒙奇,扎卓可,你们都太慢了。”青年回过头去,对身后两人肆意地笑着。
“骨都侯的骑术真是越来越精湛了,属下望尘莫及啊~”先跟上的一个魁梧青年说道。
“乌蒙奇,没想到你也会说这样文绉绉的话啊。”随后跟上的一个髯须中年顺手拍了下乌蒙奇的背。
“哈哈,扎卓尔,你有所不知,乌蒙奇自从在姑夕王的牧地见了汉师一回后,迷他迷得不行,成天咬文嚼字,还学着认起字来了。我看,若不是汉师是男的,乌蒙奇怕是要把他娶回家去啦。”骑在黑马上的青年,也就是左尸逐骨都侯呼衍布勒狄,一脸调侃地说。
乌蒙奇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道:“骨都侯又笑话我,我连女人都还不想娶,怎么能娶个男人?”
扎卓尔也乐了,道:“乌蒙奇,你也快20了,再不娶妻,怕是你阿爸阿娘要急坏了啊。”
乌蒙奇连连摆手道:“骨都侯都22岁了,不也照样一个人过得好好的?我才不要找个女人绊住我。”
“你小子也不去河里照照自己什么样子,能和我们骨都侯比么?你要不趁着现在还算年轻体壮,以后你想娶亲,都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了。”扎卓尔对着乌蒙奇的马背上来了一鞭。
马儿向前一冲,乌蒙奇赶快一收疆把马稳住了。
呼衍布勒狄看着自己的属下打闹,也不制止,反而也凑热闹般地又给乌蒙奇的马加了一鞭,道:“乌蒙奇,你可千万不要学我,忘了我们这次为什么要逃出来了么?”
乌蒙奇对着缰绳左拉右扯,愣是没有掉下马来,道:“为什么?难道不是为了接应乌幕禅大人的那个无用女婿?”
扎卓尔一皱眉道:“乌蒙奇,你可不能乱说,他现在可是左路贵族拥立的呼韩邪单于啊。”
“嗨,管他单于不单于的,这种出了事只敢到岳丈家哭诉的人,怎么扶都是个软脊梁。照我看,与其扶他,倒不如扶我们的骨都侯来得靠谱。”
布勒狄一笑,道:“我也不愿意成天被那么多贵族盯着啊。管那呼韩邪单于有用也好,无用也好,多亏了他,我才又有了藉口逃避我那过于热心的舅父。”
扎卓尔道:“骨都侯何以对婚事如此反感?听说渐将王这次安排的是须卜家最为美丽的女子,嫁给单于都绰绰有余,应该也配得上骨都侯才是,且那位姑娘,对骨都侯你也是心仪得很。”
布勒狄道:“容颜的美丽,迟早是会随日月升落而消散的,比起这个,我倒是希望能遇见一个才学丰富的女子,与我一道指点草原,这样才畅快啊。”只是布勒狄心知,这样的女子,怕是不太好找,最后,我还是会娶一个普通女子度过余生的吧。
乌蒙奇好容易稳住了马,跑回来道:“说起才学,骨都侯从小就学那个什么诗,看那什么史,可算是草原汉学第一人了。我听说汉师最近就到了姑且水一带,倒不知骨都侯若是遇见这个汉师,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布勒狄斜靠在马背上,一脸慵懒道:“那我看还是不要遇到的好,万一败下阵来,岂不是伤了我的名声?”
语毕,三人哈哈大笑。又一扬鞭,往姑且河畔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