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国兵营帐里一派喜气洋洋,此番胜利的最大功臣弓弩营的兵士们被团团围住,那一柄奇特的袖里箭更是被纷纷传阅,仿佛摸一下便能沾点光荣。一个喝高了的弓弩营士兵直了嗓子便喊:“郡国兵威武,弓弩营威武,破防于千尺之外,杀敌于弹指之间。”引得众人也纷纷跟着喊:“破防于千尺之外,杀敌于弹指之间。”
笑尘看着这一幕,又看到在人群中难以脱身的哥哥,暗道:“叫你耍威风,这回又不知要招多少人心里嫉妒了。”
可笑尘毕竟还是兴奋劲更大些,看着换回女装的韦静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甘愿自灌一壶酒;看着李冰开心地一笑,周围的人扶桌便吐;看着郑有成强压兴奋,却不时看向张泊名;又看着晁匡明明明一脸得意,嘴上还直说“都是县尉大人的功劳。”笑尘不由一笑,心道:“马屁精他们倒还真是有些真本事,以后断不可看轻了他们。”
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恭敬的声音:“张特使何不随我们同桌就饮。”正是田文启。
“我是女子,又不似静姐姐那般有人自愿替她喝,便免了吧,免得酒后失态。”
“特使虽是女子,却丝毫不让须眉,田某十分佩服。”田文启一脸诚恳不像是装的。
笑尘一怔,道:“你不恨我?”
田文启笑了笑:“是恨过,但回头一想,特使并未有错,皆是我自己种下的因果。特使不知,我在……在行偷盗之时,整天担惊受怕,唯恐罪行暴露。现在在军中,无人过问我的过去,我倒反而自在,即便是那心病,我也能够自己靠意志控制了。”
笑尘点了点头:“这样就好,你也在这里呆了快两个月了,我知道营中生活远比不上你家中,你受了不少苦吧。我此次回到城内,便向父亲请示,免了你的兵役,让你回城,可好?”
田文启连连摇头:“请特使不要如此做,田某还想在军中磨练一段时间。”
笑尘一奇:“怎么,今日立了战功,便上了瘾了?”
“特使取笑了,田某这两个月以来,虽也觉得苦过,却不知为何,逐渐便觉得得心应手,体内有一股冲劲直击肺腑,仿佛我便是为这军旅而生。至于军功……田某今日灭敌不到十人,远不如几位什长,只因田某也算是个生意人,知道盯着什么样的人打才比较合算,所以才侥幸立功,算不上什么的。男儿应志在四方,田某愿毕生从军,报效大汉。”田文启语气甚是庄严。
笑尘闻言大笑:“可若我准了田公子一生从军,便又有人要恨我了。”
田文启疑惑地看着笑尘,笑尘神秘一笑,道:“随我来,为了表扬你立下军功,我特地给你准备了礼物。”
田文启随着笑尘来到了一个营帐前,见笑尘对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进了帐,只听得帐中一女子的声音:“你来做什么,你找人将我带到此处,又要看我什么笑话。”
笑尘未及答话,田文启已经按耐不住冲了进来,一把将面前的姑娘拥入怀中,颤颤喊道:“霞儿……”
没错,这位姑娘便是映霞儿了。笑尘看着田文启如此冲动,不由心道:“这般胆大热情,莫不是在军中呆了两个月,把血性都带了出来?非礼勿视,我还是走吧。”
田文启最终还是因为儿女情长没能圆了军旅之梦。两年后,田文启兵役满,回到长安后,大红花轿将映霞儿抬回田府,喜宴上,映霞儿盖头未掀,便又是羞又是愧地跪在了张笑尘的面前,被张笑尘大方地将她扶起。两人后来育有两女一子,那一子,名曰田强,田文启将自己未完成之心愿尽数交由了这个儿子。田强在史书上留下这么一句:强,武陵武溪令,有子七人,雄勇过人。莽(王莽)欲赐铜印于强。强乃曰:“吾等汉臣,誓不事莽。”
笑尘不想在酒席上与人推杯换盏,出了营帐,便独自一人慢慢行走。抬头望天,因中秋将近,圆月当空,便是看不到太多星星。星星啊,笑尘不由想起一人,轻轻一叹。
“尘儿。”一声温柔呼唤。
笑尘回头看到泊名,不由惊讶道:“哥哥,你怎么也出来了。”
“酒席上虽都是豪侠之士,却不是我张泊名想与之对饮之人。”泊名看看笑尘,搭了她肩,又抬头望天,说:“尘儿,你若想问个清楚,我陪你去。”
八月十四夜,众兵士都在城郊扎营庆祝,县尉张泊名与妹妹张笑尘,却一人一骑,快马赶回长安,来到了大司乐府前。
下得马来,泊名问:“可要我陪你进去。”
笑尘想了想,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便走了进去,刚要进门,又回头看了泊名一眼,道:“哥哥……”
泊名一脸微笑:“我会等你出来,放心去吧。”
笑尘也展颜一笑,神色顿时明媚了几分,便进了大司乐府。
笑尘一身男装,但几名乐正却认出她是乞巧那夜随大司乐一起来的那位蓝衣女子,又默契地泛起了暧mei的笑容,见笑尘往后院走去,也不阻拦,各自走开很远,以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笑尘走到后院,却正好见到王褒向外走来。见到笑尘,王褒微微一顿,随即明朗一笑道:“你……笑笑不是今日刚会演结束,怎的这么快回来了?可是一个月不见,想念我了?我正要去宫中与太子殿下商议中秋之礼乐,笑笑在此等我片刻可好?我去去便回。”
笑尘本来准备好要问的一肚子话瞬间噎在了喉咙口:“子渊,你怎么……”突然又恢复原先的态度了?那……那天你是耍我玩儿还是怎的?
王褒又是轻轻一笑,道:“怎的,笑笑不舍得我去么?在这儿等我,我谱了新曲,回来奏给你听。”说罢摸了摸笑尘的头,径直走了开去。
笑尘仍是怔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却见到泊名也走了进来,说:“尘儿,我怎么见到王司乐出门了,你想问的都问清楚了么?”
笑尘一脸困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待得泊名听笑尘复述完王褒的话,也觉得蹊跷,却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提议留书一封,先回家看看爹娘,笑尘想了想便同意了。
可他们却没来得及回家,就在半路上遇见了风风火火赶路的父亲。张敞见了他俩,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直说:“你们回来真是太好了,快替我出出主意,要出大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