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尘身上的伤已基本痊愈,这几天和怜娘同住,未免坏了怜娘的声誉,笑尘也勉为其难地穿了些女装,但她实在是懒得打扮,不施粉黛,一头长发也就胡乱用发带一束。可不料这样随意的装扮在她身上非但没觉得不妥,反而更衬出她的自然洒脱来。笑本就不是闲得住的性子,这两天在怜娘的陪同下,将西域都护府城里里外外逛了个遍,不由赞叹赵昂、郑有成和哥哥三人的能耐,将这原本只有一道天堑的贫瘠小城整理得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若不是百姓少了些,军人多了些,还真颇有一番塞外江南的风光。
不过,笑尘不知道,这几日的游荡,自己早也成了府城的一道风景。她所到之处,引得人们纷纷议论,这边塞小城,却是从哪里来了这么个天仙下凡一样的姑娘?就连一向严整的射声校尉张泊名手下的城防,也难免因笑尘的走过而引起些微的骚动。这让张泊名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明着暗着提醒笑尘伤还没大好,少出来走动。但笑尘显然没把他的话听到心里去,西域都护府茶饭不思的害病青年的数量仍然每天以极大的速度增长着,一如曾经被张泊名害病的姑娘一般。
但不知是不是冯野王的有意回避,这几天来,笑尘竟一次都没见到过他。确实,经历了前几日那样的尴尬,若真见着,笑尘实在也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好。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存了这样的心思?还有,他让我注意周围是什么意思?还有,他的……
笑尘下意识地抚上唇。冯野王那突如其来的一吻,只是让笑尘觉得怪异,不会脸红心跳,也不会太讨厌,毕竟在笑尘眼里冯野王只是个小弟弟,纵他长得再高大,他在笑尘心里依然是那个捂着脑门钻树丛的小毛孩。冯野王请她原谅,可她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怪过他。
但是另一个人的却大不一样,事隔多时想来,笑尘仍是心跳到阵阵隐痛。
“尘儿,在想什么心事呢?”张泊名带着沐人春风般的笑容走来。
近几日来,哥哥似乎变得爱笑了,笑尘虽然不知道张泊名的这分变化从何而来,但这样一脸笑意的泊名,让她觉得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分,更加容易放下负担,坦然相对。
笑尘已经从张泊名口中听说了,兰珀本来就是断圯坛中的一名执司,身份和玉衣相当,但因为一些原因从坛中脱离,与泊名成亲完全是权益之计,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夫妻。如今风声已过,她就独自离开了。
泊名告诉笑尘这些时,语气如释重负。
但她确实是喜欢着哥哥的吧?
这句话,笑尘并没有问出口。因为答案很明显,而泊名,也显然是知道的,只是落花意,流水情,本就不是那么容易配对的事,如今的笑尘对这些也算是有切身感触了。即便是兰珀那样的洒脱女子,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也无法轻易做出离开的决定。对于兰珀决然离开之痛,笑尘感同身受,也为这个交往不深的紫衣女子深深感怀。
笑尘不愿用自己的心事来使泊名烦心,淡淡道:“我没事,只是……”
“想起了一些往事?”
在泊名了然的笑容下,笑尘有些窘迫:“哥哥,我并非不愿……”
泊名轻轻将手指按在了笑尘的唇上,止住了她的话音。
“我近日也常常想起一些往事。”泊名缓缓道来,“我记得你从小就喜欢跟在爹身后乱跑,那次爹爹奉旨视察昌邑王府,你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逃过了门卫的看守,也溜了进去。后来被王府侍卫从花丛里揪了出来。”
笑尘有些懊恼:“其实当时我挺冤的,要不是有细粉挠了鼻子,我忍不住打了喷嚏,没准还能多藏一会儿。还好侍卫问我有何图谋时,我灵机一动,拍了昌邑王一个顺风马屁,不然小命不保啊~”
“嗯,我记得你当时小眼珠一转,说‘听闻昌邑王玉树临风,有仙人之姿,小女子慕名前来,幸睹仙姿,一时忘情冒犯之处,请仙人手下留情。’这样的话从你一个小女娃口中煞有介事地说出来,不仅昌邑王笑弯了腰,就连抓着你的那个侍卫也险些笑脱了手。”
笑尘白了泊名一眼:“何止?我当时还听见了刚才我藏的草丛里也发出了噗哧一声,就知道潜藏在那里的远不知我一人。”
“然后你就指着草丛哇哇大叫,把我也给出卖了?”
“哥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么~”笑尘贼笑道,“后来昌邑王要认我为义女,我不也很仗义地拉着你一道了么?”
泊名无奈地看了笑尘一眼,兄妹俩对视片刻后,都舒心地笑了。
如清水涤入干涸的大地,如鸟鸣唤醒黑暗的长夜,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无忧无虑地畅快过了。
而泊名却不知何时执住了笑尘的手,放在胸前:“尘儿,自小,你我二人无论做何事,去何处,都是在一起的。自我6岁起,你我便不曾分开过。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可却不知,你竟如此狠心,即便你告诉我你是作了圯隐又如何,你就如此不信任我?担心我会泄漏你的消息?”
“哥哥……对不起……”笑尘觉得手心有些炙痛。当日贸然离去,并不是自己无情,而是没有第二条路供自己选。
泊名拍了拍笑尘的肩,一手依然执握,另一手将她揽了过来,柔声道:“回来了便好,尘儿,你可以继续安心地呆在我的身边,不要再去想那边的事情。”
这靠过无数次的肩膀一如既往地散发着熟悉安定的力量,但他那略握得过热的手掌,那揽得过紧的手臂,以及那跳得过快的心率,让笑尘怎么也安定不下来,甚至萌生了逃开的意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笑尘努力地寻找着。哥哥还是那个晓风晨月般的哥哥,他的声音也是如往常般的温暖人心,他的话语是有些激动,但那是因为生气和担心……
笑尘突然发现了一个疑处,试探般地问:“哥哥,你为何说从你6岁起?你不是只比我大4岁么?”
终于发现了,泊名不动声色地一笑,手上又紧了紧,道:“没错,是6岁,之前,我并不认识你。”
这是怎么回事?笑尘糊涂了。
她一直拼命朝前赶着,而他也一直理所当然地跟着,她从不曾想过他为何要跟着,他也从未提醒过她,一厢情愿地以为这样的状态可以永恒。直到他再也追不见她的身影之时才猛然发现,原来,若自己不说,她是不会主动来寻找自己的。
“尘儿,有些事情,早在五年前就该告诉你了,其实当时即便你没有说出那些歪辞,昌邑王也不会舍得杀你,因为你是他的……”
一阵急促的鼓声打断了泊名的话。
“有军情!”笑尘挣脱开泊名,转身就奔了出去。
泊名感到手中一空,下意识地就赶上一步拉住了她:“尘儿,你这么急着赶去,是因为……他可能会来么?”
笑尘一楞之下愤然甩开了泊名的手:“哥哥,你今日是怎么了?有什么因为所以的,军情十万火急,我不该赶去么?你不该赶去么?”
“我也只是随口一问,你却为何突然生气?”泊名并不退让。
笑尘语塞,转过了头去:“哥哥,大局为重。”声音没有丝毫底气。
她,避而不答。
泊名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的逼问,这分明是在提醒笑尘那个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在该积极的时候不积极,在该消极的时候不消极,自己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将她越推越远,再不拉她回来,怕是真要此生无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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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周末生日了哦~祝自己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