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野王自进屋后,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看到笑尘从怀中摸出那半块面具,沿着面具上那起伏的狼纹轻抚了。其实笑尘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至今日自己还留着这副残缺的面具,这副他为自己定制的面具。
草原五年,汉师之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今留下的印迹,却也只有眼前这半副面具了。
看着面具上那浮起的纹路,雪狼仰天长啸,桀骜不驯的姿态所代表的,正是草原人们引以为豪的孤傲,匈奴王室高贵的象征。笑尘问过稽侯狦,为何要给她一个汉人的饰物上加上王室的纹路。稽侯狦戏谑着答道,你早晚便是我的人,王室的纹路又有何不妥了?
当时笑尘怒嗔稽侯狦没个正经话,如今想来,稽侯狦对自己的志在必得,早早便显露了出来,只是可惜,他只是为了他的大业,而并不是为了情。若没有行刺这件事,我或许还傻傻地替他卖命,直到他查出我的真实身份,然后,死于他手吧?
看来那行刺之人,还真是救了我一命呢。
“弟子拜见师父,愿追随左右,护师父安全。”
“除了任务之外,我也真的不舍得离开啊。”
“汉师,既是女子,有时也该示弱一下会比较讨人喜欢。”
“若你留下帮我,我给你机会,说服我,不再攻汉。”
“美男计,真的对你无用么?”
“可有些人,就是让他骗了,我也心甘情愿。”
“汉师,累了就该休息么,不必管那么多事情。”
“汉师怎么不说话,是在回忆,还是在回味?”
“我决定,以身相许。”
“我娶你,不是为了你的过去,不是为了你的姓名,甚至不是为了你的容颜,只因为你是我认识的孟回,可以与我一同驰骋草原,笑谈天下的孟回。”
“罚我下辈子好好待你吧。”
“我信你。”
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攻陷自己的防线,可当自己完全敞开心扉后,发现这一切竟只是他让我甘愿臣服的圈套。好一场精彩的大戏,他原先准备将这场戏演多久呢?他在戏中,为我安排的结局,是什么呢?
左右不过是个死吧?就看他是发慈悲让我死于戏中,还是将真相全部剥离出来再杀了我了。
笑尘突然便笑了,这一笑,让冯野王大奇,忙上前问:“姐姐,你怎么了?”
笑尘摆摆手道:“我只是笑,阿布他为了骗我信他,还真够下血本的,不惜亲自上阵,连美男计都用上了,我张笑尘何德何能,实在是受宠若惊啊,哈哈哈哈。”
笑尘放声大笑,只是笑着笑着,竟有一丝咸味从嘴角流入。笑尘止住了笑,抬手一抹,怔住了,这满手的湿润是什么?
笑尘茫然地转头看向冯野王,却发现他的身影竟也在一层水雾中,逐渐模糊。
“小野,我……这是怎么了?”明明……明明已经决定不再去想了。
“姐姐……”冯野王没见过笑尘如此脆弱的模样,看见她的眼泪,冯野王的心也瞬间乱了,他明明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可是,做什么?怎么做?冯野王发现自己竟如此无用,此时此刻,连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正在冯野王手足无措之际,一个玄衣人大步走了进来,坐在笑尘旁边,紧紧地抱住了她。
“哥哥……”笑尘泪眼婆娑,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可她却清楚地知道来人就是张泊名,因为这个怀抱里,有着久违的安定。
“哥哥,可否容尘儿哭上这一场?哭过后,那些该舍弃的,我便会舍弃了。”哭过后,我便不再是草原汉师孟回,我是,大汉特察使张笑尘。
张泊名轻拍着笑尘的背:“哭吧,我在。”
张泊名自然无法计算那日的笑尘流了多少眼泪,他只知道她的泪水透过了他厚厚的冬衣,冰凉地沾在了自己的胸口,让张泊名无端地觉得自己和她的距离,因为这装满了往事的泪水而拉近了。
张泊名看见笑尘哭过后,要了盆水洗净了脸,深吸了口气,回过头对着自己一笑。这一笑,明媚无双,倾了天下。
见了这样的笑,张泊名欣然。
仿佛她只是沉睡了五年,如今突然醒觉。
仿佛她从不曾离开。
她,回来了。
冯野王自张泊名进屋后就怔怔地离开了,待得笑尘再次唤他,他已然发现眼前的笑尘变得不一样了,仿佛久日的阴霾终被阳光照散,而一旁的张泊名,竟也露出了久违的温润笑容,脸上似有光芒,刺得冯野王双目生痛。
一时间,冯野王竟有些恼恨自己。为何在她哭泣时,一旁的自己未能给她厚实的肩膀,为何在她沮丧时,自己只是手足无措地呆立。明明自己是如此希望在她需要时挺身而出的,可到头来,自己仍然只是个只会替她惹是生非的小鬼。
“小野,麻烦你替我使人备辆马车。”
浑浑噩噩中,听见张笑尘如此吩咐自己,冯野王应了一声,逃也似地奔了出去,胸中似有什么沉睡了很久的东西突然苏醒了过来,这一醒,就腾龙翻滚,几乎喷涌而出。
不是自己。
即便自己从草原带回了她的身,可将她的心带回的,却不是自己。
远远目送着泊名扶着笑尘,相视一笑后进了马车,冯野王蓦地狠狠捶向了墙,坚硬的墙头磨破了冯野王的拳,他却没觉得痛。
这样的女子,能够结识,就已经三生有幸了,是么?
可我,仅仅是想对她有用而已,难道即使这样,我也是在帮倒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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