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娘帮笑尘重又整理好了衣装,嘱咐着笑尘早些休息,贴心地将茶水放在笑尘够得到的地方,随后离开了。
笑尘独自坐在房中,纵使她在人前如何谈笑风生若无其事,可此刻她却装不下去,她明白自己需要找一个人好好倾诉,找一个人开导自己,只是这个人,一连三天,都刻意地避开自己。
哥哥,是生我的气了吧,我不顾家人的感受,自说自话地去做什么圯隐,他一定是怪我太乱来了吧?
哥哥,尘儿知错了,可是尘儿现在需要你啊。
笑尘这样想着,就听见门吱哑一声打开了。
“哥哥?”笑尘欣喜地问。
可眼前出现的却是一个褐发灰眸,穿着紫色胡服的美丽女子。
“你是……?”笑尘并不认识眼前之人。
紫衣女子端起烛台,径自走笑尘的床边蹲下,将灯照亮了笑尘的脸,仔细端详起来。
“确实美得特别,可兰珀也不差,为何张哥哥他……”紫衣女子轻声自语。
笑尘觉得紫衣女子并无恶意,可行为却着实有些怪异,忍不住再次问:“请问姑娘是何人?”
“我?我很想介绍自己说,我是你的大嫂呢。”紫衣女子的灰眸中,透出深深的落寞,“张笑尘,若你回来他会开心也罢了,非但他不开心,你却也把我最后取代你的希望夺走了,你回来作什么呢?”
笑尘一时不能理解紫衣女子的意思,但是,大嫂??是了,哥哥今年也二十五了吧,早该娶妻了,这就是哥哥的妻子么,好美丽的女子,可是为何,这美丽之中却透着如此深的悲伤呢。笑尘不由伸出手去,紫衣女子也不避开,任由笑尘顺着自己的头发抚上了自己的肩头。
“大嫂,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子,是适合笑的,而不应该伤心呢。”
“你叫我……大嫂……?”兰珀的眉头一点点地舒展开来,“我明明该恨你的,可是好像狠不下心呢。是因为你是他牵挂的人么?”
紫衣女子放下烛台,将笑尘抱起,道:“冲着你叫我大嫂,我带你去见他吧。”
真是个随性的女子。笑尘被兰珀带着,拂着夜风在屋顶穿梭。这个嫂嫂,竟也是个轻功高手,这步法,还似曾相识。
不多久,笑尘就觉得身体往下一沉,兰珀带着她停在一个门口,道:“他就在里面,你自己,可以走进去么?”
笑尘点了点头,兰珀转身要走开,却被笑尘拉住,道:“大嫂也一起进来吧,我只不过是个想找家人诉苦的迷途人,而大嫂,你也是家人呢。”
兰珀的灰眸中似有银光在流转,半晌,她猛地抱住笑尘。
“谢谢。”兰珀颤声道。
张泊名显然是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笑尘会推开门走到自己的面前,更没有想到的是,在一旁扶着笑尘的,竟然是自己的妻子兰珀。
一个是自己相近却不曾相亲之人,一个是自己相知却无法相告之人,无论是谁,都是张泊名此刻不知如何面对的人,可她们却齐齐出现在自己面前,让张泊名讶异之余,有些无措。
看着眼前的笑尘,有自己朝思暮想的眼眉,朝思暮想的仪态,朝思暮想的笑容,从未想过能再见的人真的盼到了眼前,泊名却不知如何相对了。这五年来,笑尘出落得更加明媚了,眼中也因多了一份深邃而愈加迷离动人,是有了经历才有了这分深邃吧,可是为她添上这一抹迷离的,并不是自己。
“哥哥……”笑尘开口唤了一声,笑尘总以为,凡事只要交给哥哥,定会有解决的方法,因此自己在此刻想要见他,想让泊明如以前那样,用金玉良言点开自己心头的阴霾,却不料眼前的泊名,竟是一副比自己更加茫然的样子,笑尘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再用自己的心事,徒增泊名的烦恼了。
久别后的重逢,却是相顾无言。
兰珀看着这沉默的两人,暗自叹气,去里屋拿了坛酒出来,给自己和泊名满上,到笑尘面前时,却另给她倒了杯茶。
笑尘和泊名两人都看着兰珀,不知她是何意。
兰珀道:“总不能就这么闷着吧,喝点酒,就能把话头打开了。”随即转向笑尘道,“你有伤,就以茶代酒吧。”
泊名哑然失笑,这还真像兰珀会做的事情,简单而直接,酒。
“也好。”泊名率先干了一碗。
“给你接风。”兰珀将碗沿在笑尘的茶杯上一碰,也是一饮而尽。
笑尘看了看杯中的茶水,不由笑了,为何好好的重逢,这气氛,却如同诀别?笑尘也一仰头将杯中茶水饮尽,有些苦涩,想必,是存放很久的陈茶了。虽也是茶,但放得久了,味道总是会变的。如同眼前的泊名,虽是家人,许久不见,也是会陌生的。
看着不断给三人倒酒添茶的兰珀,笑尘突然发现,一切,已经回不到五年前了。连哥哥都已经娶妻,至今孑然一身的自己,不仅不能像幼时那般毫无顾忌地躲到哥哥怀里撒娇,而且,自己在这件屋子里,明显是多余的那个人。
偏偏在此时,笑尘想起的是那个有力而温暖的怀抱,那个激烈而热情的吻,那个有些霸道的男人。在这风雨中,笑尘想要躲进的最后港湾,竟然就是唤起风雨的人。
“该死的阿布。”笑尘自语道。
“你……说了什么?”兰珀好奇地问。
“呼韩邪单于,他该死。”笑尘说着,将杯中茶水再度饮尽,自嘲般地笑了,对着泊名说:“但是,若他攻来,哥哥,请你尽量留他一命,我有话要问他。”
泊名手一颤,酒碗险些脱落,他盯着碗中的酒水来回振荡到平静,缓缓说了声:“也好。”
三人,或茶或酒,对饮寡言。他们都没有放任自己狂饮至醉,因为他们都明白,愁在心头如火,用酒浇,只会越浇越旺。
待送走笑尘后,兰珀忍不住道:“张哥哥,既然她来了,为何你宁可自己忍着苦楚也不说?”
泊名却止住了兰珀的话:“我只是她的哥哥,以前是,现在是,今后,也只能是。”并不是我愿,而是在她眼里,我始终只是她的哥哥。
错过了啊,五年前,不,或许早在尘儿第一次唤我哥哥起,我和她便错过了。
泊名没有注意到兰珀的欲言又止。
第二天一早,泊名的案头多了一封书信,信的落款是一朵紫色的兰花。
“张哥哥,原谅兰珀的不告而别,这几年来,张哥哥对兰珀的照顾,兰珀铭记在心。所以兰珀要送一份礼给你。张哥哥,你可知道,其实你我之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从未有过。那天,我根本就没有醉,你也根本就没有动过我分毫。所以张哥哥,你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喜欢张笑尘的。张笑尘这样的姑娘,连我都忍不住喜欢她,也只有张哥哥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呢。兰珀骗了张哥哥许久,霸了张哥哥许久,是时候将张哥哥还给她了。从今以后,天高海阔,都是兰珀的家,兰珀会快乐的,所以张哥哥,你也要快乐。”
这傻丫头,张泊名阅完书信后不由叹了一句,兰珀,谢谢你,但恐怕你要徒劳了,因为她心里已经住了人,但那个人,并不是我。
张泊名却不曾料,兰珀并不是欠考虑,当笑尘昨夜说出呼韩邪单于之时,兰珀就已经了然。所以兰珀才会选择离开,她相信笑尘最终是会和泊名幸福的,因为笑尘和那个人,此生怕是无缘了,因为,那个人是那步步为营的少坛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