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房,洗涤院。
“都呆在这院中,不许走动,不许交谈。”汤小六带着一群人,正在将洗衣房里的人逐个搜身。
胖管事站在汤小六旁边,急得一头是汗,洗衣房里的人个个脸有怨色,却不敢出声。
今早上工不久,汤小六就到了这洗衣房,说是昨日源夫人漏了个金凤镯在送洗的衣物里,问哪个人见着了就赶紧拿出来,否则搜到了就不好看了。
胖管事不禁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金凤镯是源夫人最贵重的一样饰物,乃是岛主纳其进房时送予她的定情之物,这府里只有她和岛主夫人烈熠素有这个贵重东西,连后来进房的萍夫人都未见过。
这金凤镯要是真在洗衣房里丢了,别说是取了的那个人,恐怕他这个小小的管事也要进牢房了。
院里的侍女正在洗衣,见一个陌生男子气势汹汹带着人来说了这番话,面面相觑。
这些可怜的侍女哪里知道有这样的事,本来做的就是洗衣这样粗重下等的活,要那金凤镯戴不能戴,卖也出不得府,拿来何用?被搜到就是死罪一条了。再说了,这房里干活都是几个人一起,怎么可能见着这夫人的金凤镯还敢私自收起来?
寒露站在人群中望着嚣张的汤小六,心里明白了几分,夫人的金凤镯丢了,不先审自己院中的人,倒来了不关事的洗衣房闹,想必是有其他的目的吧,谁都知道这送洗的衣物,都是主子宽院里的侍女一一整理好了才送这儿来的,就是真丢了,这事也赖不上我们洗衣房。
她看着身旁着急的若水和汝情,不禁觉得好笑,这两个傻妞,进府这么些光景还不知道这些主子玩的把戏么?定是这房里有人招惹了源夫人,主子遣人“整顿”来了。
“搜,搜清楚了!”汤小六站叫嚣道。
只是几个人搜了半天搜遍了所有人也不见什么金凤镯,胖管事正松了一口气,只听到汤小六大声说道:“身上没有就搜住的小院,我就不信今天在这洗衣房搜不出个金凤镯了。”
“那可不一定了,金凤镯是夫人的东西,在洗衣房怎么搜得出来?莫不是这洗衣房也有夫人?哼…”寒露忍不住讽了一句。
汤小六眯着贼眼看着她:“就怕这房里有人真想当夫人了,恬不知耻。”
寒露气急,正想回话,被若水抓住了衣袖,若水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汤小六见她没有回话,得意地领着人准备开始搜小院了。
“你们先在这儿,我跟去看看。”胖管事吩咐了一句,跟着汤小六他们出了洗涤院。
水双颜看着闹哄哄的人群,一脸的不以为然,昨日反正自己没来上工,怎么说也说不到自己吧。
可惜这府里的事,下人说什么都不是什么,只有主子才说什么就是什么。接下来的事情,让水双颜彻底明白了这个道理。
“你发什么狂?!”水双颜被两个小厮架住,动弹不得,只有嘴里恨恨地骂道。
“嘿,我发狂?我看你就真的是穷得疯了,连夫人的金凤镯都敢偷。不教训一下你,你还真以为这府里没规矩了?”汤小六对着水双颜那副丑颜,心生厌恶,“啪”一声重重打了她一巴掌。
“我昨日根本就没有来上工,你们若真是因为什么事要办我,直接说了,莫拿这侮辱人的事情栽赃我。”水双颜被掌掴的脸颊立马红肿起来,嘴里冒出了一股咸腥味,轻轻一抿嘴,嘴角就渗出了一点血丝,这汤小六是想打死她么?
汤小六被她一说,一愣,随即无理说道:“夫人也记不清什么时候丢的了,也不一定是昨天,兴许是前几日就丢了,总之定是在这洗衣房丢的。你那小院除了你就是个叠衣服的瞎婆子,那金凤镯那么重,定是洗的时候发现了,难不成还留到那瞎婆子折衣时偷了?不是你还有谁?”
水双颜冷笑一声:“夫人连什么时候丢了都不知道,怎么就知道是在我们洗衣房丢了?夫人怕是有些糊涂了吧?”
“你少废话,总之现在这镯子在你小院里找到了,不是你还有谁?带走!”汤小六见说不过她,不耐烦地命令那架着她的两个人将她带走。
胖管事刚要阻止,却见站在人群后面的云娘跌跌撞撞拨开了人群,跪在汤小六面前:“这位大哥,是我偷的,我就是你说的那瞎婆子,是我偷的。”
“你?你如何偷?说来听听?哼!没事就别逞那个能,这可是杀头的罪。”汤小六踢开云娘。
胖管事扶起云娘,对汤小六说道:“小六,云娘怎么说也有些年纪,在这府里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这样?”
云娘抓着胖管事扶着她的臂膀,心里早已泪流成河,快些拦住他们,这是咱们二公主的女儿,是主子啊。
胖管事见云娘抓住他,知道是叫他拦下人来,他以为云娘只是与双颜住久了有些情分,但在心里也不免怨她傻,这是杀头的罪,怎么能顶呢?就算人人心知肚明这是夫人有意要办了双颜,但又怎么是我们几个下人能拦得住的。
“云娘,别理他,既然想要带我去,那我就去吧。他日若是你见了我要找的那人,记住跟她说我找过她。”水双颜见汤小六踢了云娘,心有怒火,恨不得一脚踢飞了那汤小六,无奈被人架住。
汤小六见了水双颜发怒的模样,又“啪”一声,重重打在她另外一边脸上:“这洗衣房,多了是水,你怎么也不就着水照照你那样子?还要我汤六爷帮帮你不成?”说着竟拖了水双颜岛到院中露天的储水池旁,想要将她的脸按入水中。
“啪”一身,汤小六按着水双颜的的手被一个小石子狠狠击中,一吃痛,缩了回来。
“谁!今天我不收拾收拾你们,是不是都反了去了?”汤小六撇下水双颜又找起偷袭他的人,这时,跟着他来的一个小厮凑到他耳边:“六爷,少岛主该回来了,赶紧走吧。”
汤小六听了这话,嚣张的气焰缩了一下,他知道这少岛主若是在追云院,就会在小楼望那丑女洗衣做工,若不想让他看见,赶紧走了才是。
于是,他只得恨恨地骂了几句,带着人走了。
寒露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沾着沙石灰的手指,哼,总有一天要废了你这混账东西。
“湮儿,你可是好久没有到娘这院子来了,最近忙着些什么?”源夫人望着坐在身旁的冷湮洐,眼里满是慈爱。
“前些日子为了烈焰岛客人来提亲之事,父亲嘱我招呼他们。而且南岸那边的渔荒还在想法子解决,到现在原因也不知道,有些苦恼。”冷湮洐也有些歉意,他已经很多天没有来看望母亲,今日原本还打算去找父亲讨论是不是应派人往南岸视察,谁知母亲竟派了人来请他,说已经很多天没见他,心中挂念。
“南岸那事我也听说了一些,那些渔民真是可怜,生计都寻不到,你要赶紧想办法帮帮他们才好。”源夫人言语间露出了怜悯之意。
冷湮洐安慰母亲:“母亲莫担心,我会尽力。母亲近来身体如何?头痛症还常犯吗?”
“好些了,前些日子,亏得小六找了个药方,喝了几帖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小六不是天天候在您身边吗?今天到哪里偷懒去了?”冷湮洐打趣道。
源夫人心里一慌,思忖一下说:“我那药完了,让他到医士房取药去了。”
冷湮洐点点头,与久未见面的母亲谈论起旁的事去了,并不在意。雨霰站在冷湮洐身旁,心里慌如擂鼓,这取药哪里需要汤小六去取,刚刚她与这源夫人院里的侍女一同准备茶点时,那侍女说了“六爷”一早就带了些人,说要去洗衣房办事。
一群人去洗衣房办什么事?要找个借口办人才是真的。
雨霰在心里只期盼着冷湮洐能早点离开,兴许还能救水姑娘一命,她早就知道源夫人平日里看着贤良温顺,若是办起人来,可是这府里最狠得下心的。
等了好一会,见冷湮洐还不知时候,只好说道:“少岛主,您忘了昨日约了二少主,今日拿皂子给他?”
“什么?”冷湮洐一头雾水,这雨霰怎么回事,天天都拿了沧洐来说事。
“看您倒真是忘了,昨日他问你要那香香的皂子,你不允,说今日再去向人要了给他。您若再不去,二少主拿了您那块倒无也无妨,怕得就是进了您屋里打坏了您那心爱砚台和宝贝墨汁。”雨霰心里打颤,生怕源夫人看出点什么来。
冷湮洐见雨霰脸色不对,知道这丫头定是有事,于是附和道:“你不说我倒真是忘了,那我回去吧,免得沧洐又闹了。”
他站起身,对母亲欠了欠身子:“您好好顾着身子,我明日这时候再来看您。”
源夫人点点头,允他先回去了。
小六的事应是办好了吧,那就让他回去吧,雨霰这丫头这样拐着弯子提醒,难道以为瞒得过我。
“怎么了?说吧。”冷湮洐出了母亲院子,问了身旁的雨霰。
雨霰面露难色,不知怎么说。
“你既然敢这么使计让我出来,定是有要事,说吧,别误了事情。”冷湮洐道。
雨霰提了提气,定定心,说:”奴婢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今天早晨,恐怕源夫人遣了汤小六去洗衣房办了水姑娘。”
冷湮洐的心一沉,像是有千斤大石压住般,喘不过气了,随即往洗衣房的方向奔去。
主子啊,雨霰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回头不知源夫人怎么收拾我,就是冲着我冒的这份险,你也千万不要让水姑娘成了第二个泗儿姑娘。
雨霰望着冷湮洐奔走的背影,想起了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