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归问夫婿,颜色何如妾。
六年前。
“泗儿,我来取书了,泗儿…泗儿?”冷湮洐欢快地进了屋,却不见泗儿的人,只在桌上找到了几本他借予她的医书。
冷湮洐环顾了一下屋子,心想许她在医士房忙着取药呢,于是取了医书,留了张字条就走了。
泗儿是医士房里的医女。
一次冷湮洐跟父亲去狩猎,伤了腿,给冷湮洐疗腿伤的医士带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医女去了,之后一直是这小医女到追云院给冷湮洐换的药。小医女生性活泼淘气,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虎牙,长得十分讨人喜欢。又喜欢行医,对医书册子极有兴趣,冷湮洐常常被她央得无法,去府里那主子才能进去的藏书院,给她借些外边找不到的医书。
一来二往,情愫暗生。
那小医女就是泗儿,那年冷湮洐十九岁,泗儿十六岁。
冷湮洐那日找不到泗儿,留了纸条让泗儿回头找他,但泗儿一直没有再出现。
直到他等得急了,带上雨霰和况侍卫到她住的小院,却发现小院院门紧闭。
“她定是回来过了,那日我走时并没有关上门。”冷湮洐心想,于是对着屋里喊了好几声,一直没有人来开门,他让他们两人先回去,自己留在那儿等她。
那时只有十六岁的雨霰还藏不住自己的性子,啪嗒啪嗒的泪就掉了下来。
冷湮洐惊问:“我找不到人,你着什么急?”
雨霰泣不成声:“找不到了,泗儿姑娘不会回来了。”
“你说什么?”冷湮洐和况海阔都被她这话弄糊涂了,齐声问道。
“源夫人把她带走了。”雨霰说。
那日她去源夫人院里取东西,见到了源夫人院里的人将泗儿绑了去,源夫人交待雨霰此事不可声张,泗儿做了些错事,她只是召了泗儿问问话。十六岁刚刚进府几年的雨霰,还不懂得“错事”到底是怎么一个错法,大抵应就是惹了夫人生气了。
不过源夫人一向待人亲厚,应不会为难泗儿才对的,于是雨霰一直没有将此事说出来,也以为泗儿应该被问完话送回去了,渐渐地就忘了。
“我母亲带走泗儿做什么?”冷湮洐一头雾水,雨霰摇头说不知。
冷湮洐只好自己跑去找了源夫人。
“母亲,泗儿可在你这儿?”冷湮洐一进母亲的院中,就见到母亲正在院中饲弄花草,旁边有几个侍女小厮正候着。
源夫人面色不改,手中的事也未停下:“泗儿?死了。”
“为什么?!”冷湮洐怒道。
“为什么?她总是偷藏书院的书看,那天给我送药时又打碎了我的夜霜瓶,湮儿你也知道那夜霜瓶是我从娘家带了来的东西,能瞬间将滚烫的热水冷却,可是个宝物。打破我也不想太怪罪她,也只是稍稍责骂了她几句,岂料隔天给我送药时,故意掺了让我发疹子的药,我自然要找她来问问,谁料这丫头竟说我冤枉她,为证清白咬舌自尽了。这怪得了我吗?”源夫人在侍女手中接过水瓶,手掌舀起些水轻洒在新栽的花上。
源夫人洒完水,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巾子,擦干手上的水,唤冷湮洐到跟前,手扶在他肩上:“湮儿,你已经二十岁,若是烈岛的大公主没有逝了,今年应是你娶亲的时候。不过不要紧,岛上的大家小姐多了去了,挑个称心如意的,将来就是这岛上的岛主夫人了。泗儿的事,就让她过去吧,母亲也不是有意的。何必为了个逝去的人,和母亲计较呢?”
冷湮洐一句话也没有说。
只觉得母亲扶在自己肩上的手冰凉如水,不知是不是刚刚触过水的缘故,凉得透进了冷湮洐的心。
他一直记得那日母亲栽的是芙蓉,泗儿的院中也栽了一株。
“芙蓉也叫拒霜,煎汤内服,可清热解毒,凉血止血…”冷湮洐想起泗儿在院中指着那芙蓉对他说话的模样,一笑就露出的小虎牙,神色淘气。
她也曾笑着将那开出的花摘了,递到他手中,一脸羞涩地吟道:“将归问夫婿,颜色何如妾……”
而他不知道的是,几天前被抬出府的泗儿尸体,并不是咬舌自尽的,而是被行了鞭刑和针刑,全身被鞭打得皮开肉绽,还布满了针扎过的细密小孔,最后饿死在关押的房中。
将归问夫婿,颜色何如妾……
妾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