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春天,这春天里生发之气最浓,这生病之人若要歹了,就一发不可收拾,若要好了,也好的快。
这丽妃娘娘在宜兰雪调养之下,一日好似一日。
这天见天气晴和,便到御花园游玩,这御花园乃汇聚天下能工巧匠打造而成,奇珍花卉不胜枚数,宜兰雪欣喜万分,东瞧瞧西看看,一会儿喂鱼,一会儿去逗孔雀开屏,又指着一从植物,对你妃娘娘说:快看,七叶一枝花!哇,这可是好东西,我只在书上见到过它,没想到居然这里也有!
丽妃娘娘见她高兴,也面露喜色。
一个宫女道:娘娘,那边的牡丹花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便扶了宜兰雪的手,移步向前。却是一簇白牡丹花,有的大开,有的打着骨朵,没有半点渣滓颜色,富贵清丽汇集一身,相行之下,旁的花朵皆是俗物。
宜兰雪打量半日,笑道:娘娘,您今天存心是来和这花儿比美的吗?您瞧瞧您这人物儿,这衣裳,这打扮,我要是把这画成一幅画,铁定可以卖个大价钱呢!
正在说笑,一个宫女来报:国舅爷府上达公子到。
丽妃娘娘格外高兴,忙命御膳房把饭传到花园来。丽妃娘娘乃久病之人,饮食惯例减省不少,饶是如此,那菜肴果盏仍然丰盛异常,因宜兰雪本是淳于达推荐进来的,丽妃娘娘不避嫌疑,拉她上来陪席。娘娘不能饮酒,便命宜兰雪代替她,陪淳于达对酌。
举杯待饮,听见外面有些人声,丽妃娘娘道:外面倒是何人?只见进来一七尺男子,宜兰雪一看:这不是前些天,在宣武殿问她问题的那个人嘛!
丽妃娘娘道:原来是七王爷啊,不知七王爷为何到此?
男子道:臣蒙皇上贵妃抬举,据禁卫军都尉一职,今见御花园过往人等频繁,不敢大意,特过来瞧瞧,不想打扰娘娘,多有得罪。
娘娘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是看这里有些草木,借这绿意摆一桌家宴。不想劳烦到王爷。
男子不在多说,道一声得罪,退身出去了。
原来此人便是先帝最为宠爱的七王子,当今圣上的七弟,仪亲王朱若鱼。
这朱若鱼自小聪慧过人,两岁识得千字,五岁射死一头野猪,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犹以丹青见长。先帝有心立他为储,怎奈时不待人,还未来得及,先帝驾崩,当今皇上抢先一步,逐到了梅花鹿。
因见他才能出众,便赐封仪亲王,授禁卫军都尉之职,留驻锦都,常年在皇宫三门内行走。
这天下人都知道皇上对这朱若鱼宠信有加,却不知,他有一宗短处,那便是冷面冷心,于人无情。像看那雪花,飘零之时,远远看得,却不碰它招它惹它,又如一朵花儿,看着欢喜,却不肯走近一步,嗅它香气,觉得这一嗅,此花便不是此花了。
有这痴病之人,哪里能登帝王之位?圣人曰过,这治国就像煎小鱼儿,哪里有不黄不焦不糊的时候,这白痴笨蛋哪里会煎鱼?
这皇帝老儿却还怕他惧他,恨不得把他拴在裤腰带上,就在眼睛皮子下转悠才放心。
可见,皇帝比这白痴还要白痴。
话说这朱若鱼在退身出来以后,心中不免纳闷,因在回娘娘话之时,宜兰雪手中的帕子被风儿吹走,众人都没有察觉,连她本人亦不知晓,淳于达眼睛尖,探身捡了回来,还于她手上。朱若鱼虽在回话,眼角却瞥见了。
此时暗暗纳闷,这女子看来和淳于家有千丝万缕的瓜葛,娘娘差她往宣武殿,淳于公子又和她熟络到如此,不知她是何来头,是何行为。
因此,越发把她冷眼来瞧。
话说这天伺候丽妃娘娘安歇以后,宜兰雪却不想睡,推窗一看,天上明晃晃一轮月亮。便起心到外面逛一逛。
本来宫里规矩森严,但看在她要给娘娘寻药,这些门禁便对她不起作用。
宜兰雪在花园子里晃荡一圈,想到瑶台那边有一汪湖水,在那里看月亮肯定不错。便向瑶台走去。
隐隐约约看见前面有个人影,一身白衣服,一双白鞋儿,坐在栏杆边上,一动不动看那湖水,宜兰雪暗叫不好--今儿个撞上鬼了。
这宫里头,冤魂不断,留下许多鬼的传奇。宜兰雪没事之时,就爱听那宫女太监讲这传奇故事,一惊一乍,好不快哉!
没有想到,今天落到自己头上,正跪在地上,阿弥陀佛观音菩萨上帝阿门,扑通一声,抬眼看时,那白衣人落入水中。
--敢情不是鬼,是一女子寻死!
这可如何是好,宜兰雪见那人在水中扑腾,看看周围--那有半个人影?
想到自己曾经在游泳馆培训过几天,宜兰雪一咬牙,跳下水中。
她本来是个学家子,泡在水中,那里使得上劲?折腾半响,好不容易拽到那人的头发,挣扎着游到岸边,却看到一双脚。--七王爷朱若鱼正站在岸边冷眼打量着她。
他奶奶的,还不快来搭把手!宜兰雪已经没有力气叫出来了。
朱若鱼伸出剑柄,把一活一死两个人拉了上来。
宜兰雪看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摸,半点气息也无,宜兰雪喊道:快,快用你的剑把她的衣服割开。
又使劲按压胸腹,那人哇出一口水来。复又躺在地上不动了,宜兰雪无法,只好嘴对嘴给她做人工呼吸。半响,那人复苏过来了。
不想,身后朱若鱼冷冷道:她的心已死,你救她又有何用?
宜兰雪道:见死不救,人还叫人吗?
可你救得了她一时,救得了她一世吗?
为什么这么说?莫非你认识她?
原来此人是宫中的素妃娘娘,此人的祖父是开国大将军,念他家劳苦功高,册他孙女一个妃嫔身份,因此妃勤俭朴素,不喜脂粉,便称呼素妃。
册封之时,皇帝来过两次,后两三年来,半个人影也无。这素妃娘娘的寝宫真正是比冷宫还冷。
后听闻丽妃娘娘大病,恍惚以为以后看有了面见皇帝的机会,那里想到丽妃身子慢慢痊愈,想来以后再无机会,人心一冷,做出此等傻事。
朱若愚褪下披风,把素妃娘娘包裹一番,送回寝宫。
宜兰雪找宫女要来一身衣服换了,嘱咐宫女好生照料娘娘,便和这七王爷向舒云殿走去。
月色如洗。二人却无话说。
宜兰雪不知怎的,有些尴尬。
又行了一段路,她忍不住问:为何说救的了一时,救不了一世,难道她还会寻死不成?
人生之大哀,莫过于心死,她的心已经死了,留在这世上也是活活受煎熬。
谁知道她心已经死了,她还这么年轻,还有好多事情可以做啊。
年轻又有何用?若没有牵挂、没有寄托、没有安慰,便看那花儿鸟儿虫儿鱼儿皆是无情之物,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皆于自己无关。只留得一口浊气,苟活于世,实在是人间无间地狱!
宜兰雪回头看他:你怎么说出这一番话来?
又笑道:为什么,有人叫你冷面君,难道你总是这样冷冷的表情吗?
见他没有半点说话的意思,道:我相信你会出手相救的--在我也要淹死的时候。
朱若鱼自己也不曾想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从来不是个多话的人,深宫之中,多话意味出错,出错意味着死。
他不是怕死,
他只是习惯。
习惯了这样提一壶浊酒,把要说的话当下酒菜咽到肚里。
因素妃寻死,也不是什么好事,宜兰雪什么人也没说,只每日抽空过来看一看她。素妃娘娘长长脸蛋,细白皮肤,一双单眼皮哭成双的。
姑娘好心救我,怎奈我实不想活。只怕辜负你一片好心!
娘娘,确不可如此!人生在世,哪有一帆风顺的?娘娘遇到坎坷,过阵子就好了!确莫再做让父母心伤,皇上流泪的傻事!
妹姑娘有所不知,我父母对我已是伤心绝望,现在连瞧都不想瞧我一眼。我这命苦之人,只怕死了还比活着让父母有光!
父母自有父母的难处,不来瞧你,也是怕让娘娘相思日盛。
自进宫以来,我本想一门心思伺候皇上,怎奈有人谗言在耳,皇上和我日渐隔阂,现在连面都不能见面。无一儿半女,孤苦无依,这长长的一生怎么挨得过?
娘娘不必想这么多,皇上不来,您可以吟诗作画,针线女红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娘娘苦笑道:妹妹年幼,怎么知道,这宫里不比外面,一朝得势,鸡犬升天,一朝失势,连猫儿狗儿都嫌你弃你践你踏你。--这还不打紧,只是我身边没有一个孩儿,我在这黑漆漆的地方,挨着做什么?
宜兰雪一时无语,看来,这宫里的女人可不是这么容易做的,一阵寒噤,宜兰雪却想找个温暖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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