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一团漆黑,没有破晓的意思。清冷的月亮固执的留在天上,越发给这天气添了几分寒意。灵姬带着四个丫头,由两个提着灯笼的太监领着,早早望孝慈殿而去。
这一行人都是神情肃穆,只听见细碎的脚步之声,只看见各人口鼻呼出来的白气。
过了甬道便看见了孝慈殿的前大殿,偌大的殿门前看不见一个人影,越发显得清冷孤寂。
一个丫头左右看了几眼,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对身边另一个丫头道:云锦,你说这么早过来,有必要吗?
那个叫云锦的丫头,体态微胖圆圆脸上一对大眼睛,正是昨天对宜兰雪说话之人。这云锦朝自家主子望了一下,拿眼色示意她闭嘴!
旁边的丫头被她一看,作势吐了个舌头,便跟在灵姬娘娘身后往角门上去了。
那两个提灯笼的太监自上前几步叫门,角门上当值的一个小太监开门见了他们,却有些面生,待问明白,着实诧异:仪国太后,当朝太妃居然一顶小轿子不坐,步行过来给太后问安,真的是······可是她一进宫,出手如此阔绰,连看门的三等宫女都赏有五两银子!
那太监虽然暗自猜度,却不敢抬头大胆打量,只躬身行礼,带着这行人望西边行去。
即到太后西厢房,不想这么早,那丽妃、梅妃、景嫔等人皆已经到了。只闻环佩叮当、华服悉娑之声。
众人见灵姬过来,虽然未曾谋面,细想也都猜到了。
太后先接到通报,也有些诧异,道:到不把自己当客人,这么早就过来了!
便正身拿眼睛看过去,只见她一进门便退去银灰貂鼠皮长披风,只穿一件秋香色七成新的夹袄,头上手上皆不着首饰,远远看去,哪里还是当初那个风姿卓绝的可人儿,倒像一个大家旺族中一个寡居之人!可既是如此,通体淡雅闲适的气派没有减去分毫,倒显得让人心中生出一丝怜惜之意!
怜惜,自己会这么看她?她灵姬是什么人,难道还不清楚吗?当年各自为政倒也罢了,放不下的是先帝卧病之时,只让此人陪伺左右,眼里心里根本没有她这个皇后位置!
一想到此事,太后娘娘脸上反倒笑了,只高声嗔怪道:灵姬身子娇弱,况连日奔波,何必这么早早过来?
那灵姬却不回话,不待旁人过来见礼,施施然已行至太后面前,叩首伏地一拜。
太后忙示意,星儿走了上去,将她搀扶起来。自有宫女布了一个小玑子,扶她过去坐了。
众人面上都有些不自在,按照惯例太妃面见太后,只需行个福礼就好,她却行个大礼,待会子这些人等过去见礼,如何是好?
太后满带微笑,似乎心定神安,只与灵姬闲话:你我姊妹一场,已然十年不见,怎么不让人想念?
灵姬微笑坦然自若道:所谓叶落归根,谁人不想早日归京,倒想把这一把老骨头抛洒在外面?只是不等宣召怎么敢回来?
太后听了这话,一时有些恍惚,难道自己想错了,这婢子原想与先帝陵寝歇在一处?心中不免冷笑两声。面上却不露分毫,道:今天见了你,才知道真正的美人是不会老的,看你还是这么细皮嫩肉的!
灵姬一笑:说到皮肤好,太后娘娘怎么跑的出去?当年先帝可是赐你“小白兔”的雅名!
声音不大不小,众人皆有听到,都掩嘴而笑!
太后却不恼她,只在诧异此事过去二十年,她如何还记得?
灵姬见了,转移道:这次走的匆忙,没有什么好东西,一些山野之物,不知道入不入太后法眼?
茶叶山菇鹿茸野蜜,宫里哪里会缺这些个东西?可是这才能体现她的一片心!若是大箱金银珠宝,奇珍古玩,在那么贫瘠苦寒之地带来,岂不会让人疑心?
太后笑道:难为你一片心,倒不如这就将你那好茶泡上来,让大家都尝尝!
片刻,墨玉端来几盏茶,奉给太后再奉给妃嫔众人。
宜兰雪依照惯例先将太后茶盏尝一尝,掀开茶碗,浓香扑鼻,一看一片片晶莹剔透的小白尖立在碗底,原来是传说的白茶!抿了一口,满口生津,端是好得很!
太后先尝了一口,众人方敢入口。片刻,太后道:看来你倒是用心,这茶倒好!
灵姬笑道:这是一株千年白茶树,巧的是长在悬崖边上,最机敏的猎人山夫也是采摘不到,要耍猴之人使唤那些猴子,方可以撷取!
众人称奇,一时间这屋子暖意融融,一派和睦温馨。
太后浅浅一笑,想到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也不错!不然有谁提醒自己已经胜利?有谁站在身边羡慕和嫉恨?
没人欣赏的舞台,是多么寂寞!若没有这些个人看,那些寒心茹苦的日子,岂不是白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