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过，就必有痕迹。
当我倔强地割舍下廖羽，一个人离开，我才发现我无处可去。
店里早先已经惨遭洗劫，破碎不堪。
家里空荡荡，绝对不适合我现在的心境，我怕我会抱着父母的相片从四楼跳下去。
而且我的钥匙，还在廖羽那里。
廖羽，为什么这两个字，连想到都会觉得难受。
娜娜不在了，有亮不在了，除了他们都已经不记得还有什么保持联络的朋友，急急出门手机钱包都没带，偌大的城市，我竟没有容身之处。
走出医院大门，我看着路灯下来往的车流人流，失去了方向。
我不想哭泣，哭泣不能改变什么，现在我只想要一口热饭，或者一口热汤，哪怕一口热水也好。
闹腾了一天，又饿，又冷，又累。
已经乏力得很，无论是人，还是心。
恍恍惚惚地走了好长一段路，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人行横道旁的红绿灯旁，靠在灯杆上，一个女人也坐了下来，挨着灯杆的另一边。
我转头看看她，长相一般，打扮还蛮时髦，妆有些浓。
她也看看我。
然后我们各自转回头一起看着路上飞驰来往的车。
越想哪里越不对，再转头看看，这女人从头到脚，哪里都挺正常啊。
脚……
再看她的脚。
为什么在灯下她的脚下没有跟我一样的一团黑影？
我靠，原来，鬼跟人的区别就在于，他们终究只是意识形态，不能投射出实体的影子来……
“你是鬼哦，”我口气很淡，阎王都见过了，鬼这种东西已经让我害怕不起来了。
“你看得见鬼哦，”她的口气也很淡。
“大概是吧。”
“你在这里干嘛？”那女鬼问我，语气随意得很，像是在无聊找人搭话。
唉，随便了，反正，我也无聊得很，“我没地方去，所以坐在这里想应该怎么办，那你干嘛不去投生？”
“什么叫投生？”女鬼歪过头来问。
叹了口气，“你才死啊？”
“好像是，才从家里走出来，看见自己躺着，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歪过头去看她，“你才死？那有没有人知道啊？”
女鬼摇摇头，“好像没人知道。”
“那你家有没有别人啊？有人会发现你的尸体吗？”我靠，这什么运气，一个人刚走出来就遇见一个刚死的还处在迷糊状态的鬼。
“我不知道啊，我老公跟我刚离婚，应该不会回来找我吧。”女鬼想了下。
我靠靠靠，那她是要打算烂在家里吗？
我摸摸鼻子，“大姐，我帮你报个案吧。”
再叹口气，扶着灯杆，站起身来，倒霉起来，除了被人当猴耍，还会在又饿又累的时候还要去帮人报案。
环视下四周，好像还没警察局，110巡逻车也没看见。
“喂，你跟我走，找个地方给你报案，”我喊那个女鬼，女鬼看着我，眨巴了几下眼睛。
“走啊，”看女鬼也站了起来，旁边有个大妈走过，回头疑惑地看了我几眼然后快步跑开了，她一定以为我是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随便了，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我摇摇摆摆地走，那女鬼也摇摇晃晃地跟着我。
“按理说，应该会有人接你去个什么地方的啊？”我回头问她。
她一脸迷茫地摇摇头。
唉，看来她是真的刚死，新鲜出炉，连接她的人都还没出现就被我遇到了。
感觉有辆车不紧不慢地在车道里跟着我的脚步，不想看，也不想猜是谁。
“那你是怎么死的？”我再问那女鬼。
“不知道……”女鬼继续迷茫。
“那，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好像闻到了煤气味……”她犹豫地迷茫地答了句。
煤气味？死了？煤气泄露！
“你家住在哪里啊！”这个迷糊的全新的鬼，她被煤气弄死了也就算了，既成事实了，那要是她是住那种什么居民楼，然后一个不巧碰到什么燎原之星火，那就很不好玩，非常不好玩了。
“就你刚才遇到我的那个地方后面的巷子里……”
“走！快走！带我去！”我立即站定转身，疾步跑，真是要命，我这可怜的又饿又累的小身子骨。
好像看到旁边跟着的那车停了下来，有人探出车身叫我，没空理。
妈的，恨死鬼这种东西了！
她迷糊的时候就跟着我蹭着地挪动，我这一跑起来，没见她动脚，就走到我前面去了，还一直领着路，简直就是瞬移，这太欺负人了！
遇到她的那个红绿灯处，看到她站在一个小岔路那里回身看我，指了指里面，但我真的是跑不动，我的腿都像灌了铅，才跑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单手撑着那灯柱，恨不得用力把空气都吸进肺里。
“宁沧海！真的是你！”
惊喜的叫声外带一张瞪圆了眼珠子的男人的脸，那个，那个谁？
那个谁！
何东杰！
我靠，别来这么多惊奇，尤其在这个时候，怎么会这个人冒出来了！
“我刚才还不太敢认你，跟了好久才确定！”他看起来欢天喜地，“你没事吧？”
我拨开他，继续往前拖动我那两条铅腿，因为那女鬼在跟我招手。
“喂，你没事吧，”他伸手扶我，“怎么一个人坐这里，自言自语地走一段，又跑回这里啊？”
我指着前面的路，“我……有事……”
“什么事，需要帮助吗？”他很殷勤。
我看着他，眨眨眼，“你，电话，借我用一下……”
“哦，哦，”他从裤兜里掏出电话给我。
拿着他的电话，我冲女鬼直招手，那女鬼“嗖”一下瞬移到我面前。
“家庭住址！”
“啊？什么？”“青花路132号1501。”
何东杰看着我，问。
那女鬼也看着我，答。
“先别说话！”我瞪了何东杰一眼，看着女鬼拨通了110。
“您好，110报警中心237接警员，请讲。”
“青花路132号1501有煤气泄露。”我尽量直接简短地描述。
“请问您现在是否在现场？是您本人发现的吗？”
我犹豫了下，“是的，我在现场，是我发现的。”
“请您别挂机，”接警中心的这位女警员很快地记录下了我的基本资料，确认了地点，然后告诉我已经调派民警来现场，让我保持通讯工具畅通，随时与我联络。
我挂掉电话，发现何东杰在愣愣地看着我，把电话往他手里一塞，然后跟那女鬼说，“继续带我上去吧，我得在你家门口编套话等民警来。”
“你没事吧？”发呆的前男友回过神来，一把拉住我。
“回头再跟你解释，你要是没事，陪我先去一趟现场，”我吧唧下嘴，“啊，不然你先给我买瓶水，我快渴死了。”
看着何东杰一脸疑惑地边往对街走，边回头看我，我只能苦笑摇头，这真的不是个重逢旧情人的好时机。
“你叫什么名字？”我先问那女鬼，都说了是我发现的，我得编套说得过去的理由啊。
“朱怡，”女鬼好像在我身后看到了什么，皱了下眉头问，“你是什么人啊？”
“啊？”我转头看去，身后站着一个穿着黑皮衣的人，不是廖羽还是谁，他的黑战盔已经换回皮衣了。
脑子瞬时空白了一下，我用力甩甩头，这能让自己恢复常态。
“哦，我知道了，”女鬼对廖羽点点头，很乖地转身，瞬移走了。
又是什么该死的意识控制吗？
我慢慢地调匀呼吸，该死的何东杰，买瓶水买那么久！是还要从地下现挖一口井吗？
“宁沧海！”才想到，何东杰就快步穿过人行横道走来了，他将一瓶矿泉水递了过来，打量了我身后的廖羽一眼，然后堆起了个笑容，“这位是？”
虚伪！
我心里暗骂了句，那笑容，假装友好吗？假装善于交际吗？
我装作回头也打量了下，“不认识，”说着接过那矿泉水边打开瓶盖，边往旁边的巷子里走，因为我已经听到110的警笛声了，办事效率还挺高的。
廖羽抢先一步，从我手里抢过瓶子。
“你！”我横眉竖眼，都已经说了不认识你，还来抢东西，是想怎样！
“别喝冷的，处理完事情，我带你去吃东西，”他说。
我鼻子有些酸，“不要你管。”
傻子都看得出来我跟这个穿黑皮衣的帅哥不光认识，还关系很近，何东杰绝对不是傻子，所以，他很识趣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但我偏偏要拖他下水，我一伸手，挽住何东杰的胳膊，“走。”
我知道廖羽跟着，我就是不想看他。
何东杰就很无辜，看见前女友坐在马路边，跟着她跑来跑去，还被她利用来气现男友。
我猜何东杰是这样想的，因为他的表情很尴尬。
拐进巷子没走两步，就看见110警车了，看起来是从另外一头路口开进来的。
何东杰的电话响了，我没看他电话，直接就迎着那警车走过去，自报家门，刚准备将肚子里一套编好的说辞倒出来，廖羽抢先了一步。
“1501那位是我们咖啡馆的熟客，约好到她家教她使用咖啡机，门卫说她已经上楼了，但怎么敲门她都不开，所以我们报了警。”
虽然民警质疑了我们莽撞的报警行为，但他们还是很谨慎地在门卫处确认了1501这位叫朱怡的女住客的信息，并在反复叫门无人回应后强行进入了室内。
当我们看到朱怡躺在客厅沙发里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的时候，我叹了口气，何东杰傻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