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韵静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走进屋后,将包裹放在书案上,然后盘腿坐在地上。姬灵惜瞅了包裹一眼,里面自是萧韵静的洗漱用品无疑,半个月已经过了,她与龙渊的半月之期也结束了。
这半月,萧韵静虽然一直在鸣沙宫里住着,但除了骑马那次来找过她,剩下的时间都与龙渊黏在一起,住在她自己的住处,现在到了下半月,她又该回来了。
姬灵惜抬头审视着萧韵静,这丫头表情不安,放在书案上的两只手不自觉地来回搓着,姬灵惜纳闷起来:这丫头不会在巫山晴那里又受了刺激,跑她这来疗伤来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姬灵惜现在对哄好萧韵静已经称心得手了。
萧韵静惴惴不安道:“灵姐姐,那天的事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今天特地来跟你道歉,还有苏哥哥,他也来跟你道歉,可是·可是晴姐姐她不肯来。”
听罢,姬灵惜噗嗤一声笑,道:“你来就为这事啊?”还好萧韵静没有一见面,扑到她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起来,她没有受刺激,姬灵惜就放心了。
萧韵静不安道:“灵姐姐,我怕你恼我。”
姬灵惜心里嘀咕一声:元凶都没来,他们两旁观者又瞎起什么哄,上次的事又没他们什么事,难不成她还能怪在他们头上不成,她也没这么不讲道理吧。
“灵姐姐,你真的生我气了?”萧韵静哭丧着脸,眼泪汪汪。
“没有,没有。”姬灵惜急着摆手,事都过去两天了,她气也都消了。
“姐姐你真的生气了啊。”萧韵静看姬灵惜没有笑,她因为她还在生气。
姬灵惜叹了口气,摇头不止,脸上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道:“这事又不严重,我经常被人打,都习惯了,所以你们不必放在心上的。”
萧韵静瞪大着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追问道:“姐姐,什么人敢打你?篱哥哥呢,他不帮你吗?”
姬灵惜不痛不痒,轻轻松松道:“静儿,我跟你说过的吧,我脾气不好,我这人性格就这样啊,不喜欢惹事,但不怕事,说话又直,很容易得罪人。君东篱为了保护我,也受过很多次伤,我们俩的常态是新伤加旧伤,不是我身上有伤,就是他身上有伤,所以偶尔被打一下根本不算什么。”
萧韵静唏嘘道:“有·有这么严重啊?”
姬灵惜笑道:“最严重也不过两人死在一起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萧韵静被姬灵惜这句话,吓得直晃头,呸呸两声,打断道:“姐姐,莫要说死,莫要说死。”
“静儿,我说这些你应该能明白的吧,你远离我吧,不要再理我了,我们不适合当朋友。”姬灵惜挑明了话,巫山晴说的话是对的,她这顿打不算白挨,长了点教训。
萧韵静垂下眼眸来,眼睛里尽是失望,落下泪来,难过道:“姐姐,你果真恼我了,与我生分了。”
这一下,姬灵惜又慌了,她最见不得别人哭了,又劝慰起萧韵静来:“不是,不是我恼你,只是你跟我走得近了,对你没有好处,你对我好,我自然要对你好,替你多考虑些。再者,我跟你走得近,我自己也多了更多敌人,我总得为自己考虑。”
萧韵静似乎懂了,站起身来,低声道:“灵姐姐,你不喜欢我,我以后不来就是了。”
姬灵惜头疼不止,道:“不,不是,静儿,我只是在墨族还没找到与你们合适的相处方式。避开你们吧,显得我窝囊,要说跟你们接触吧,我自身能力太次,只会栽跟头,两者比较来,还是避开比较好,窝囊总比栽跟头强啊。”
萧韵静凝视着姬灵惜,眼中情绪消沉,失落道:“我懂了,灵姐姐,我以后不来再来打扰你了。”说完,萧韵静擦开了眼泪,出门去。
“静儿,回王宫去吧,不要一直站在原地等你夫君来找你,一味地被动很容易错失掉他的。”姬灵惜不放心萧韵静,给了一句过来人的建议,这丫头是个倔强的瓷娃娃,看她老哭姬灵惜也会难受。
萧韵静边走边点头,道:“谢谢姐姐,桌上是篱哥哥的东西,我替我夫君拿过来了。”
君东篱的东西?姬灵惜欣喜若狂,目光全部聚焦到包裹上,恨不得马上打开来看看,可是屋里还有个人杵在那里,从进来到现在就没动过,萧韵静已经走了,他还站在那里,似无离开的准备。
姬灵惜收拢起目光,按耐住幸福得要跳起来的冲动,控制住情绪,轻抬了一下眼皮,叫醒他道:“静儿走了,你还不走么?”
苏凌昇走近来,坐下来,双手撑在书案上,上身压过来,气势汹汹地盯着姬灵惜,冷冽道:“我不是来道歉的。”
姬灵惜着急着看君东篱的东西,不想跟他多费唇舌,想赶紧打发他走了,好独自品尝这份激动,于是手指了指门口,语气有些不耐烦道:“您不用道歉,您请便,门在那边。”
苏凌昇收回上身,忽然坐回地毯上,他本来不想在这多呆一刻,这会看到眼前女子急不可耐地赶他走的态度,和心急想看君东篱东西的急切,他忽然又不着急走了,他在故意拖延时间。
姬灵惜不知道苏凌昇是何意,瞅着他直翻眼白,苏凌昇坐在那,半天也不说话,闭着眼要睡过去了,姬灵惜等得有些急了,憋不住了,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走错地方?”
苏凌昇没有回答,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阴冷地盯着姬灵惜,大声质问道:“为什么动手?”他总算打破了他自己的沉默。
姬灵惜心里冷笑一声,原来还是为那天的事兴师问罪来了,她这个受害者都没追究了,他倒是不依不饶了,不就这点事,这些人怎么就没完没了,死活过不去了。
“痛快!”姬灵惜清清冷冷丢过去两字,这人又给她摆起高冷的谱来了,惜字如金,她跟他交流起来太费劲,懒得多说。
“何意?”
姬灵惜竭力控制怒气,连珠带炮轰道:“没有何意,就因为痛快,我动手就为了痛快心里爽,你听明白了吧,赶紧走。”
苏凌昇忽地恢复了正常,嘲讽道:“你这是自虐,你以为龙渊会心疼你?失望了吧?”他的话居然多起来了,还真是奇怪了。
姬灵惜没好态度道:“对,不像你心疼巫山晴,人家夫君还在场呢,你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吧,连我都看出来。”姬灵惜毁就毁在这张嘴上,总是争一时口舌之快,可她忍不了,她总是要怼回去。
“你混账!”苏凌昇忽地站起来,对着书案狠狠一掌拍下,一声巨响,书案应声而断,断成两截。一声巨响,姬灵惜吓得哆嗦了一下,瘫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脸部肌肉狰狞地纠结在一起,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仇恨,似要毁掉一切。
她这句话是戳到苏凌昇的痛脚了?他的反应也太剧烈了吧?姬灵惜以为她要死在他那掌之下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神空洞地看着他,苏凌昇已快步走出屋内,瞬间消失了。
良久,姬灵惜看着满地狼藉,书、纸、笔、墨散落一地,默默地动手收拾起来,不自知竟又淌下泪来。苏凌昇硬生生地砍断了君东篱的书案,毁掉了她视若珍宝的东西,姬灵惜心疼地抚摸着这张书案,心里酸涩不已。
此时,姬灵惜真的好想君东篱,好想念在君天国的生活,想念霍楠澈和水玉瓒,如果有他们在,她断然不会受如此这般委屈,任人欺压,什么人不爽了,都能来修理她一顿。她恨君东篱,他不该把她送到墨族来,十年啊,她如何能熬得住,她如何能守住与他的这份约定。
姬灵惜手指摸到包裹,刚才的急切被恨意吞噬了,她已经不着急了,犹豫再三还是拆开来,里面满满的全是药,正好二十八瓶,那股淡淡的药味,姬灵惜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君东篱独有的味道,不,现在她身上也沾染的味道了,因为她一直都没离开过这些药。
几排白色的小瓷瓶中间夹着一张纸条,姬灵惜把字条捧在手心,一字一字下去,真的是首诗啊,龙渊居然没有骗她。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
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这是君东篱的字迹,谁也模仿不来,是他亲笔所写。姬灵惜重复地来回来,忽地笑出声来,原来最懂她性子的人,还是他。他知道她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又不懂得惜命,所以他希望她安好,他知道她常常害自己受伤,又怕没人照顾她,所以给了她,他所有苦心研制的药。
二十八瓶,那是君东篱藏在书房里的所有的药了,这些姬灵惜都知道,因为她曾经数过很多遍,每一瓶药她都仔细地闻过,他也曾把每一瓶药的功效跟她说了很多遍,直到她背下来了。
姬灵惜甚至能想象到那个场景,当时事情紧急,他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这些药,又想跟她说些什么,可叹时间紧急,他来不及多想,急忙中给她留了这么一首前人的诗,以此表达他的心情,字迹潦草,表明他真的很心急。
“君东篱,君东篱··”姬灵惜看着这些东西,泪如雨下,喃喃自语,她早就理解他的决定了,这是他当时能唯一周全解决献祭之事的办法了,不流一滴血,和平解决问题,他都懂啊,只是要拿去两人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她怪过他,但她体谅他了,也原谅他了。
姬灵惜手指一遍一遍摩挲着君东篱的字,心里的委屈渐散,逐渐平静下来。眼前的书案已断,但只要没有碎成齑粉,她就还可以补救,她可以把它重新钉好,一样可以继续用。
又想起前些天的事,姬灵惜又暗自发笑,嘴巴都裂到耳后根了,如果龙渊真的把她几个字传达过去,不知君东篱收到她的回信,会是什么表情,是喜是怒,还是哭笑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