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金抬头看着那朵小花慢慢随风飘散开来,又低下头出了小巷,七拐八拐地走进了另一条无人的巷子里。不多时,一个身材削瘦面色偏黑的男子也走了进来。
男子低着头恭敬地站在李铭金身后。
“最近可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论大事小事,有没有什么不寻常?”李铭金低声道。
这个男子微微抬头,心下也起了疑惑,蹙眉想了片刻才开口道:“只有一件,但小的也是无意间听说的。王妃娘娘最近情绪很不稳定,似是南王向王妃说了要休妻的话,王妃还派人传了书回左家。”
“只这一件事?别的没有什么了?关于地动的事情可有探到什么风?”
“别的似乎真的没什么了。府中最近都鲜有人来往,王爷又整日整日不要人服侍,小的最近连见王爷面都难。”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莫要太久让人起了疑。”李铭金挥了挥手,那削瘦男子便低着头快步出了巷子,三拐两拐便不见了踪影。李铭金也在片刻之后出了小巷,朝着那男子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李铭金走过街市时,无意间看到了小摊上的一支玉簪。这簪子通体晶莹透亮,造型也是极简单,只在尾端雕了一朵将绽的玉兰花。李铭金忽然想起了娘娘那支雕工精细创意极佳的茉莉簪,整个人不自觉地就朝那小摊走去,伸手拿起了玉簪。
摆摊的是位妇人,看到李铭金走过来也忙不迭地招呼起来。李铭金出宫是换了一身灰色绣水蓝暗花的团锦长袍,衬得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都显出了几分英挺之色。莫说看不出他公公的身份,倒像一位饱读诗书的公子哥儿。那妇人看他一手直接拿起那支玉簪,趁机夸道:“这位公子真是识货的人,我这玉簪可是上乘玉质顶好的雕工,戴上它啊,是又高贵又典雅……”妇人说着,但李铭金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的脑子此时已由不得自己支配了。
李铭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地鬼使神差买下了那支玉簪,然后把它藏在怀中回到芷阳宫的。确切地说,等到李铭金大脑完全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坐在那里用力地按着怀里的那支玉簪。
他为什么要买?他买来又有什么用?他又没有资格把它送给那个人,更何况,他,和他的东西,都是远远配不上那个人的。李铭金想到此处,放在胸口的那只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坐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李铭金掏出那支玉簪,放到了自己藏了许多秘密的内侧床褥之下。
李铭金马上去了太后娘娘处,把刚刚打听到的事情回禀了太后娘娘。他不敢抬头看娘娘,连余光都不敢扫向她,他知道,就算娘娘并不介意,可他的每一个目光对娘娘都是亵渎。毕竟,他一个残缺又肮脏的下人,对娘娘起了灭不掉的龌龊心思。李铭金片刻都不敢多呆,逃一样地退了出去。
狼狈。这可怕的心思第一次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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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赏心里暗自有些庆幸,如果南王府真的透出风要休妻的话,那么那天她推开万宇及的事情应该也并没有影响到什么。叶赏这边刚刚放下心来,门外便回禀叶丞相等几位大臣有要事启奏。
清安那边忙唤了李铭金去带小皇帝来,叶赏匆匆整理一下妆容,朝议事的麟德殿走去。
麟德殿内已立了几位大臣正低低私语,叶赏环顾一下,大部分是父亲门下的学生,还有一些中立派。
叶赏在小皇帝旁边坐好开口问道:“众爱卿何事启奏?”
叶青棠站在最前,首先答道:“回太后娘娘,直隶府昨日又发地动,连日地动官府无力应对,百姓情绪激愤,甚至最近还有一些诋毁圣上的谣言在民间散播。”
叶赏的手拍了一下龙椅的金扶手,坚硬的戒指与扶手碰撞发出尖锐的一声响,她开口道:“无力应对?直隶府上下官员大小百数人,更有城防卫三千军士,本宫第一日地动时又派去整个羽林卫前去支援,竟然还说无力应对?直隶府总督可是索广利?他以为皇粮是这么好吃的?他当朝廷可欺不成?他当百姓可欺不成?”
“太后娘娘,直隶总督确是索老太傅之子索广利,索老太傅门生不少,家中更有门客无数。索广利便凭借父荫坐到了总督之位但向来无甚作为,只求安稳明哲自保,此次地动恐难处置。”这次说话的是站在叶青棠身后的工部侍郎。
“哼!做官的求安稳,这天下百姓还如何能够安稳!空在其位不谋其职,这样的人能做总督,根本就是朝廷之祸,百姓之难,天下之灾!鸾台阁魏如海李瀚听旨,本宫今封魏如海为钦差大臣兼河北道大总管,李瀚为副使从旁辅之,两组龙武卫随行听任差遣。你二人前去直隶督查救灾安抚百姓整饬吏治,赐尚方宝剑一把上斩王孙下斩佞臣,懿旨即刻下达六部各州县不得延误。别说他只是个老太傅的儿子,就算他是皇亲国戚,不作为的官儿也得给我拉下来!”叶赏心中愤怒,手下又是重重一拍,挥手宣了旨。
叶赏一挥袖袍回了宫,李瀚初入仕途几年便得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这个满腔热血的青年怀着百般感恩太后娘娘又为自己而激动的心情,跟在了魏如海的身后出了麟德殿。
李瀚此人曾是几年前殿试一等的状元郎,样貌俊朗才华横溢,更是叶青棠门下的得意门生,对他也是万分器重,叶青棠甚至曾经想过将女儿嫁于此人,然而始终也只是在脑子里想了想便灭了念头。叶赏只知父亲对李瀚信任有加,又觉此人人品尚可,此时此刻派在稳重老练的舅父魏如海身边放这样一位心中热血的官场青年,想必对这不作为的直隶上下官员也是种不小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