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赏虽信任舅父与李瀚,但始终都有些放心不下。毕竟这是新皇刚刚登基不久就爆发的一场大灾,而且地动之灾处置不好,很有可能会因灾生疫,到那时候百姓受的苦遭的灾就可能远比地动来得更严重。叶赏心里焦急,手上不自觉地敲击起了台面。
李铭金在一旁默默立了很久,太后娘娘没开口让他退下,他万万是不敢乱走的。娘娘内心焦急他也看得出,然而此时此刻除了倚靠魏如海那位钦差大臣,娘娘又能做些什么呢。李铭金正想着,忽听娘娘大力拍了一下桌案,心里不由的好奇道,娘娘这是想到了什么?
“阿金,你去告诉清安替本宫收拾收拾行装,明日你二人随本宫出宫一趟。”
出宫?明日?娘娘不是在想大地动的事情吗,为何忽然想到出宫了?难不成是……李铭金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磕着头道:“娘娘身娇肉贵,直隶府近日地动频仍万分凶险,娘娘万不可以身犯险啊!”
李铭金说着,又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叶赏看他这样忙说道:“阿金你起来。地动之况,正是日趋衰减之理,本宫明日去,即便是遭遇到地动亦不会十分严重。更何况,此次地动爆发正是朝廷关键的时刻,本宫更加想知道百姓的状况,还有直隶官府的情况。”叶赏的声调慢慢柔和下来,一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阿金,知道百姓想要什么,才能做个像样的上位者啊。”
李铭金低着头,知道自己劝不了太后娘娘的决定,只好换了问题:“那娘娘,您出宫了,南王那边怎么办?”
叶赏狡黠地笑了一下,转身挥手道:“你既说他南王有意要休了王妃,那本宫就自有妙计让他抽不出身来打扰本宫。”
只见太后娘娘说罢铺开信纸提笔挥书。叶赏写了一封密信给左相,另外换了左手又写了一封不署名的信给左相嫡女,南王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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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一架青色的马车静静地从皇宫后门驶了出去。车内只有叶赏与清安李铭金三人,车外是叶赏娘家一位名唤白羽的高级侍卫专心地赶着马。叶赏将白芷紫鹃都留在宫中,一来是此行不宜人多惹人注意,二来则是留下常伴她身边使唤的白芷与紫鹃以防宫中有南王线眼趁此作乱。
直隶府是离都城最近的一个州府,本就是用以保卫都城防御外敌的。直隶出了任何事情,都城的安危都会随之牵动,叶赏心中着急不免地一路上催促了好几次。因着叶赏的催促,马车沿官道跑了不够一日,便停到了直隶府靠近府衙的一间客栈外。
李铭金小心翼翼地扶着叶赏下了马车,客栈伙计领着白羽去后院落车拴马。叶赏看了一眼天边落日,命清安上房收拾,自己则领着李铭金在附近走了起来。叶赏走了几步就发现了问题,这地动虽严重,但府衙附近房屋道路似乎并没有什么严重的损毁。李铭金似是看出了娘娘的不解,在她身侧低声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府衙附近住的人家多是有钱的商贾,又因着直隶府是距京城最近的州府,不少京中贵胄都在此处安置别院,因此这几条街的人家皆是非富即贵,道路修得平房屋盖得好,地动之时自然遭得灾也少。”
叶赏了然地点点头,人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虽说夸张了一些但到底还是有道理的,普通人家一年收入也就维持个温饱,哪里来的钱去盖坚实的高墙大院,地动一来便墙倒屋毁,片瓦遮头的地方也不复存在了。叶赏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几分,不多时便走到了遭了灾的地方。
这地方只能让叶赏想到四个字,满目疮痍。虽然不少士兵正在有序地抬伤者发口粮修房舍,但眼看着满地的残垣断壁,满街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等着领粮的百姓,叶赏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李铭金跟在太后身侧不敢再说话,太后今日出宫为不引人注意特地换了一身朴素的青色儒生袍,头顶上挽了读书人常见的书生髻,这身装扮若是在京城定然不会惹人注目,然而在这一片狼藉的直隶府却着实有些格格不入了。叶赏眼睛微眨几下,藏在一处废墟旁抓起土灰胡乱地开始往身上头上脸上乱蹭,李铭金先是被太后娘娘这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要阻止,而后想到娘娘的用意便二话不说也跟着娘娘往身上抹灰。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这二人便已是一副落难公子的样子了。叶赏看了看眼前略显狼狈的李铭金不由得点点头道:“不错不错,记住了,我是你家叶公子来此投亲却寻不到亲人了,知道吗?”
李铭金应了声是,紧跟着叶赏走进了那一群灰头土脸的灾民中。
一炷香的时间还不到,叶赏这位投亲不成反遇天灾的小公子就已经成功得到了不少人的同情,叶赏把李铭金身上背的一些干粮拿给队伍最尾的一家人,几人坐在一处断垣上看着这户人家的两个幼童狼吞虎咽,叶赏再一次这家男人攀谈起来。
“王大哥,这地动有多少日了?怎的城中乱到如斯地步?”
“唉,叶小公子你前日才来自然有所不知,这地动已然半月有余,只是地动初时衙门也不收容也不发粮,每日只施几桶米粥也根本不够这么多人领啊。于是我们大家只能忍饥挨饿露宿街头,这一来本来因灾死伤到人不多,倒是饿死病死的人多了不少,真是造孽啊。”这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头把吃剩的半个饼包起来揣进怀中,正好错过了叶赏眼中一闪而过的怒火。
“大灾当前不管百姓生死,枉披了一身官衣,真真该杀!”
“小公子这话可不敢乱说!”男人听了叶赏的话也是吓了一跳忙摇着手阻止她说下去,“你非本地人不知道,这位总督大人可了不得,听说人家有京里头的大官罩着,就是皇帝都要忌着三分呐,更别说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了,哪个沾上他老人家半分,轻的一顿打重的怕不是要丢半条命啊!就拿去年说吧,去年夏季发了一场水淹了不少庄稼,农民们收成不好肚子都填不饱哪儿还有余钱交官府的税呀,可官府这帮人却说我们刁钻耍滑不肯交银子,交不够银子就是一顿打,打完了还要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走。本想着趁今年年成好能好好过,这地动一来真是把咱们往死路里逼呀。”
听至此处叶赏的眸子不由又暗了暗,眉头皱了皱才又道:“这位总督大人竟如此强凶霸道鱼肉百姓,王大哥放心,这样的人上天会有报应的。不过现在的救灾队伍我倒看着不错。”
“前几日来了位钦差大臣,听说这都是这位钦差大臣派来的,可算是能让我们有口饭吃有个屋住。”
叶赏听着王大哥的话不免表情也舒缓了许多,甚是欣慰地说道:“而今有了钦差大臣,想来直隶府的日子定会安稳上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