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桥在城外一家小小的咖啡店里找到明红衣。
她简单穿着宽大的红色T恤和洗到发白的牛仔裤,素着一张脸孔坐在吧台后面,安静地微笑,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黑发,她小巧脸庞白净如莲。
明红衣并不算明艳的美人,却有种沉静通透气质。
武桥突然心中一恸,心底有伤口被狠狠撕开,透出鲜血淋漓底色来。
明红衣见他呆立不动,一双眼睛直直望着她,脸上的表情近乎悲伤。明红衣觉得有些奇怪,但仍指指面前的座位,示意他过来坐下:“厨师这几天不在,现在只供应咖啡,味道还不错,要不要来一杯?”
笑容客气而礼貌,眼神温和娴静,她只当他是平常客人。
武桥看明红衣神态不像作伪,她的确是失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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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入口浓醇顺滑,是旧日味道。
武枫酷爱咖啡,每天早起第一件事情便是煮一杯黑咖啡来喝,结婚之后,煮咖啡这件事便由明红衣接手。十年间,武桥不知道蹭了多少杯来喝,那个味道再熟悉不过。
这些年煮咖啡已经成为明红衣日常,几近本能,她被武枫亲手抹去十年记忆,但咖啡的味道却丝毫未变。
身体和味觉的记忆,比大脑更长久更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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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桥低头慢慢喝着咖啡,才注意杯子是一只白底骨瓷,上面绘着一只明黄色卡通狮子。他手一抖,杯中咖啡泛起涟漪,溅了几滴出来,滴落在他手上。
明红衣诧异看他一眼,递了一张纸巾过来:“太烫了吗?”
武桥摇摇头,沉默着接过纸巾将咖啡擦掉。
武枫将妻子拜托给他,可他竟不知道如何面对,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能。在她身后,总是有一道武枫的影子,只看一眼,就能刺到他双目发痛,有泪盈眶,那泪流不出来,都往回流到心底,沉淀淀聚成一汪,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明红衣见他三缄其口,不言不语,便也知趣地沉默着。
咖啡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浓浓咖啡香味萦绕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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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门口挂着的铃铛响了起来,有人推门进来。武桥回头,见是一年轻男子,身形清瘦挺拔,五官清淡。他好像很熟悉这里,进门就冲着明红衣挥挥手。明红衣不待他说话,就微微一笑,动手做起咖啡来。
那男人坐在吧台前,捧了咖啡杯和明红衣聊天。
武桥坐在不远处,听他二人来来回回,不过是说些咖啡不错,这个豆很好,用什么法子更出味之类的。话语间并没有什么不妥,细细碎碎,倒让武桥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他曾经见过无数次类似的画面,只是画面中的男子换了一个。
武桥到现在仍觉得武枫之死另有隐情,大哥温柔多情,对明红衣更是情根深种,如果自由是放她离开,是看她和别的男人双宿双飞,他如何忍得了?
反正武桥是忍不了,所以当他听到那男子轻声说了一句:“红衣,我之前提过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转头去看两人。
明红衣看上去有些犹豫,手里攥着一块用来擦杯子的厨房毛巾,皱着眉头,轻声说:“现在说这个,不太好吧?”
男子笑着说:“有什么不好?又不是要你现在就跟我走,你只要答应我好好考虑就行了。”
明红衣轻轻点头:“我会考虑的。”
男子很开心的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明红衣的手臂。
他手还没有触到明红衣,一个不明物呼啸而来,男子吓得一缩头,堪堪躲过,那物件擦着他的头顶飞过,冲到墙边,砸上一张装饰画,哗啦一声响,四溅开来。
明红衣一声轻呼,定睛看去,四溅开来的是碎成渣的白色瓷粒,那物品应该是一件杯子或是碟子。
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猛地回头,却见武桥在吧台另一侧,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哎呦,不好意思,手滑了。”
明红衣看他面前咖啡杯的杯碟不见了,料想碎掉的应该就是这个,想来若不是那男子躲得快,这东西会在他脑袋上开花。
男子跳下椅子,怒气冲冲地走到武桥跟前,伸手去抓他衣服领子,嘴里说着:“什么意思?有这么手滑的吗?”
武桥脸上依旧挂着笑,身体略后仰,伸手格挡住男子的手,“没什么意思,真的是手滑。”
男子一愣,他的手抓住了武桥的手臂,推了一下却纹丝不动。男子眉头皱了皱,眼睛眯了起来,细细打量着武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胶着,针锋相对,半步不让。
突然,男子微微一笑,眼睛中有光芒一闪而过。武桥略略一愣,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大意了。”下一刻,哗啦呼啦一阵响,武桥整个人飞了出去,带倒了一片桌椅,重重地撞到了墙上,墙面上扑簌簌落下一幅装饰画和许多灰尘来。
男子站在原处,静静地看着武桥从墙角站起身来。他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男子冷哼一声,已经简单地向前,出拳。他的拳又快又狠,重重地压下来,将武桥的话逼了回去。
武桥双手呈十字,格挡住这这一拳,后背再一次撞到了墙上,他心里暗暗吃惊,这男子貌不惊人,拳却重得惊人。不待男子再出拳,他快速地说:“想拆了这店吗?”
男子一愣,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瞟了一下呆立在吧台后面的明红衣,一腔怒火在胸中起伏翻腾,终究忍了下来,冷笑着一字一顿地说道:“最先挑衅的是你。”
武桥笑嘻嘻地说:“我道歉,对不住。”
那男子没想到武桥竟如此皮赖,重重地哼了一声,终还是收了拳,退后两步瞪着他,恨声道:“不知哪里得罪?”。
武桥伸手一指明红衣:“她,是我家的人,不能跟你走。”
男子一愣,转头看向明红衣,发现她一脸惊讶,有片刻,她是迷惘而无措的,而后,她不确定地问武桥道:“你认识我?”
武桥一脸情深义重:“我终于找到你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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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红衣和男子还没有从蒙圈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门铃又响了,有人推门进来,见吧台前一地狼藉,愣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站在那里。
三人转过头,齐齐望向门口,只见一个削瘦的女人站在门口,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白衣,头发有些凌乱的扎成一个马尾,一脸的疲惫憔悴,眼下是浓重的乌青色,以至于连两道浓眉似乎都淡了许多。
武桥一眼认出来人是谁,不由得眼睛眯了起来,他正快速地思量间,却听见那男子惊呼一声:“傅潼,你怎么,怎么?”
怎么了两声,终究没有说出到底怎么啦,是怎么变成这幅模样,还是怎么到这里来了。他只是是快步走到她跟前,招呼道:“快进来坐吧。”
傅潼似乎有些迷糊,看了他几眼,才小心翼翼地求证:“乔,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