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潼转过头,眯着眼睛看过去,赫然发现君子期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着一身黑衣,双目紧闭,眼下嘴角都有鲜红血迹。他侧着头,仔细听她的动静,脸上被映着斑驳彩虹颜色。
她起身走过去,蹲坐他面前,细细看他:“你怎么啦?”
君子期微微一笑:“没事,我眼睛比较敏感,这里光线太强了。”
傅潼眯着眼睛,将手掌覆在前额处搭作凉棚,以孙悟空的经典动作,努力环顾四周,这房间四周均是白色墙壁,印着流转不息的彩虹,没有见到任何门窗,“这是什么地方?”
君子期沉默片刻才回答:“一个法阵里。你怎么会来的?”
傅潼叹口气,闭眼坐下:“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在房间里睡着了,然后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这是她不懂的世界,她虽然身在其中,却完全不知所以,她郁闷地抱怨:“这种瞬移的本事,怎么在那边的时候没有啊。要不,我想去哪里睡个觉就行了。”
君子期轻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挺好的,就是这光太强了,眼睛有些不舒服。”
“还能看到东西吗?”
“能,只是不能长时间看。”
“那你把眼睛闭上,这样会好一些。”
“嗯。我们是被困住了,对吗?”
“是的。”
“怎么才能出去?”话一出口,傅潼就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若是知道如何出去,君子期又怎么会如此狼狈的被困在这里。
于是她呵呵笑了两声,问道:“你伤得厉害吗?”
君子期轻声回答:“眼睛暂时看不到。不过其他的还好。”
傅潼眯着眼睛又将周围打量了一番,光线太过于炫目,她只能看几眼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君子期不知她的情况,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她的动静,伸出手去在空中摸索:“你还在吗?”
傅潼接住他的手,轻声将周围的情况说了。
君子期想了想:“我进来时,还没有仔细看周围情况就伤了眼睛。若是你说的这样,四周有墙壁,或许真有出口。”
傅潼起身对君子期说:“我四处看看,或许能找到出口。”
君子期伸手拉住她,他的手又大又暖,掌心热热的:“这里情况不明,你要小心。”
傅潼低头看他,耀目光芒里,一身黑色衣衫的他恍若剪影,她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之前那个清瘦挺拔的少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她长长吸一口,四周没有区别,她转身背对着君子期,向前走去。
闭着眼睛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数数,一、二、三、四、五,停下来,眯着眼睛看一看距离,再闭上眼睛继续往前走五步。这种感觉很奇怪,一切都太过明艳炽热,令人眩晕,即使闭上眼睛时,眼前也有白色的光芒徘徊。她突然开始想念黑暗,想念光明背后或深或浅的阴影。
如此几次,她感觉应该已经到墙边了,可是睁开眼,仍然是还有段距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面前有堵该死的墙,我却走不到它跟前。”傅潼不无气恼地想这,闭着眼睛休息了好一会。君子期半天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喊了她一声:“潼潼?你还好吗?”
她应了一声,眯着眼睛向前跑去,她一直睁着眼睛,看着那墙壁,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然后一道白光亮起,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待睁开眼,眼前一团黑影,她大叫一声,急急刹住脚步,差一点撞到君子期身上。
她大叫起来:“怎么回事?我明明是朝另外一个方向走的。”
君子期低头沉思,他一直在仔细听傅潼的脚步声,开始的确是朝着远离他的方向,越行越远,但后来停顿了一下,就突然从另一侧冲了出来。
“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吧,这里有阵法,走不到墙边的。”
傅潼不甘心的在君子期身边坐下来。作为一个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人,她有些接受不了现在的情形。虽然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已经将她的三观震的粉碎,渣也不剩,但是多年来的教育和训练让她的思维坚定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进,那就是:既然我们能进来,那就一定有出去的通道,只是还没有被发现。
接下来,她又试了一次,朝着一个方向,全程睁着眼睛,但和上次一样,到了一定的距离,她会从另一侧出现,回到出发点。
她气恼地坐下,大口喘着气,揉着眼睛,一边擦这脸上的眼泪,一边抱怨:“这就是个莫比乌斯环。可是就算是环,也要有扭折的地方啊,我怎么完全没有感觉到脚下的地板有起伏。”
君子期安慰她:“先休息一下吧。”
傅潼闷闷的不做声。两人都沉默着,房间里安静的可怕。
既然前后左右出不去,那么上下呢?“你看到那吊灯了吗?”傅潼问君子期。从她进来之后,君子期好像一直在沉默着,话很少。
“什么吊灯?”君子期一愣。
“看来你没注意到就被闪瞎了眼。“傅潼脱口而出,说完了又觉得后悔,”瞎”这个字,似乎有些伤人了。她连忙解释说:“我没有说你瞎,我的意思是那个吊灯太亮了。”
她将吊灯的样子描述给君子期听,末了说道:“这房间里这么强的光,应该就是从那盏灯来的。”
君子期点点头:“每一个法阵都有一个阵眼,听起来,那盏灯应该就是关键。”
傅潼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吊灯,是啊,应该是关键,因为这屋里除了这个再没有别的物件,她想了想,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君子期点点头:“应该还可以。”
是“应该”可以。傅潼想着,他受伤肯定很重,像他这样的人,即使是受伤将死,也不肯俯低半点,姿态是绝不肯放下的。
傅潼想了想,站起身来,问道:“你把上衣脱下来行吗?”
君子期一愣,旋即明白她的意思,摇头说:“没有用的,这光可以透过衣服,遮不住的。”
傅潼咬了咬牙:“总得试一试。”
君子期不再说话,将衣服脱下来,傅潼偷偷睁眼瞄了一下他赤裸上身,宽肩细腰,线条流畅如雕刻一般,他竟有一幅好身材。
衣服不知道什么材质,细密柔顺,触手微凉,傅潼低头将衣服仔细折好,覆在眼睛上,在脑后系好。睁开眼睛,光芒依旧艳丽浓烈,但衣服透来的凉意让眼睛舒服了一些。
傅潼抬头看了一眼灯,马上闭上眼睛,指点君子期:“你拉着我,来,往我手的方向来一点。”
君子期伸出手,在空中晃动几下,才抓到傅潼的手站了起来。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傅潼也感觉到他的身影晃了晃。他的手似乎比刚才要热,掌心滚烫,还在微微颤抖。傅潼下意识的握了一下,小声说:“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君子期的手顿了顿,反手紧紧地握住了她。
来到吊灯下方,傅潼扶着君子期站定,一手将衣服紧紧按到眼睛上,休息了一会。君子期问她:“你觉得怎么样?还好吗?”
她深呼吸了几次,“我没事,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君子期长舒一口气:“不用了。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
傅潼想了想,轻声说:“等下,我会爬到你肩上,我不知道那个时候高度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我需要你把我抛起来,可以吗?”
君子期有些犹豫:“我怕接不到你。”
傅潼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我,我练过瑜伽。再说,说不定不用抛就够得到了。”
瑜伽好像和高空落地没有什么关系,君子期仍旧皱着眉头:“那盏灯,不知道有没有别的攻击方式,我担心……”
傅潼打断他:“你有别的办法吗?没有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总得试一试啊。我会小心的。”
君子期叹了口气,轻声说:“你尽量往我身上落,不要怕砸到我。”
他将双腿分开些,稳稳站好,双手在腹部交叉宛如抱着一个西瓜,微微曲身:“来吧。”
傅潼犹豫着说:“我有点重,你,忍着点。”说完,她扶着君子期的肩膀,踩到了他捧起的双手上。
她的手,暖暖的,带着微微的汗意,紧紧抓着他的肩头,用力向上。
傅潼很快爬到了他的肩上,君子期略晃了晃,还是站稳了身体,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脚踝。傅潼缓缓站直了身体,她眯着眼睛,低头只能看到君子期的头顶,他有一头浓密头发,如一枚大大的墨点。
她努力控制着身体,伸出手去,距离灯最下面的一颗紫色水晶石还差一点距离。
她深呼吸几次,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大声说:“子期,还差一点,把我抛上去。”
她赤着一双脚,能感觉到君子期肩膀,很稳,但是很冰。
君子期握着她脚踝的手紧了紧。
傅潼大声喊:“这个高度,我不会有事的,快来。”
君子期说:“我数到三。一,二,三。”
一声大吼,傅潼感觉脚踝和脚底的凉意都消失了,她努力睁着眼,迎着那一片刺目光芒,伸出手去。
她的手穿过那片彩虹光海,穿过水晶石,落入一片虚空。
傅潼大叫一声,向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