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二日,周二,晴
傅潼早上去上班前,先把子期和狗狗送到宠物医院。忍不问:“确定不用我请假陪你吗?”
子期从慢慢的掏出手机:“不用,我有事会打电话给你。”
傅潼想起整齐的卧室,点点头出门了。
一直到午饭时,傅潼的手机也没有响起,她有些担心,忍不住叹了口气,坐在对面的刘晓雯伸头过来问她怎么啦?傅潼微笑着说:“感慨一下,世事无常,人生难料。”
刘晓雯是她进公司时候的coach,高挑秀气的东北女孩,性格豪爽,她对傅潼的感慨不屑一顾,笑着说:“与其感慨那个,还不如感慨一下老板的心情,上午发脾气呢。”
说是老板,其实是部门总监。三十多岁,胖,戴金丝边眼镜,永远笑眯眯的。
傅潼刚入职时以为总监是一个性格很好的人,后来才发现,笑眯眯的胖子不一定都是好性格的软柿子,也有可能是吃多了的老虎。总监有一个和他的身形完美契合的姓氏,以及一个没有辜负他体重的名字,姓庞,叫庞重。
刘晓雯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了起来。她的样子让傅潼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她跟爸爸讲八卦的时候,即使是在自己家里,也永远会把声音调低到耳语的级别。
原来是一直在做的一个大案子,甲方临时换了一个负责人——空降、帅哥、年轻、理工男。刘晓雯的总结能力堪称完美。
下午办公室风雨欲来,傅潼也不得不加了会班。
傅潼赶到宠物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宠物医院灯光影如昼却安静的诡异。
毛毛恢复的极好,医生很是赞叹了几句,顺便不露声色的夸奖了一下自己医术高明收费合理童叟无欺,傅潼笑意盈盈的听着,不做评价。末了忍不住问医生:“这些住院的动物是不是病的很厉害?”
医生楞了一下,子期也若有所思的望向她。傅潼接着问:“太安静了,你看,全都一动不动啊。”
医生一副了解的表情:“您倒是提醒我了,这两天了,都很安静。不过你不要担心啊,绝对不是病危,更不会传染到您的狗,到了晚上热闹着呢,大概是这几天天气太热了,白天它们都不愿意动弹了吧。”
回到家,傅潼忙着做饭,她时时抬头,看一眼坐在沙发边吃冰淇淋的子期,穿白色衣服的男孩安静的坐着,黑色的狗狗坐在身边,一黑一白,如水墨画一般静谧美好。
傅潼把饭菜摆好,一荤两素,还有给毛毛准备的狗罐头。子期的脸色有些不虞,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轻轻的说:“有素菜。”
傅潼一愣,回答说:“小孩子不要挑食,会长不高。”
子期撇着嘴,净白如瓷的脸微微涨红:“骗人!我要吃肉。”
傅潼放下筷子看着他认真的说:“不是有肉吗?”
子期皱着眉头:“我要吃昨天那种牛排。”
傅潼看了看他:“牛排很贵,不可能每天吃。快吃吧,都得吃完,不许剩下。”
子期两弯秀气的眉毛皱到了一起,咬着嘴唇,看着傅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峙片刻,傅潼的眼神坚定而温和:“只有这些,不吃的话就要饿肚子。”
子期最终吃完了所有的饭菜,包括青菜。
收拾完一切,傅潼坐在沙发上,微热的风从阳台上吹进来,扬起她的发,柔柔的划过颈后裸露的肌肤,窗外的蝉鸣声一声紧似一声,昏黄路灯下时时有小飞虫展翅滑过,她伸展着身体,满足的叹息一声。
她想了想,将子期叫过来:“子期,你已经出来两三天了,是不是,该回家了?”
子期一愣:“你又赶我?”一双眼睛哀恳切切望向她。
傅潼叹了口气:“你总是要回家的,不能一直住在我这里啊。你家里人,会担心你的。”
子期咬着嘴唇:“他们知道我在这,不会担心的。”
傅潼耐着性子说:“子期,离家出走终归是不对的。我要上班,没时间照顾你。再说,你也快开学了吧。”
男孩沉默着,不肯再开口。傅潼说了半天,他只是摇头。
最终,傅潼叹了一口气,坚持着说:“你的家里,若真有什么坏人欺负你,咱们现在就可以报警;或者你有苦衷,可以说出来,总会有解决办法。若都不是,子期,任性总要有一个限度,你不能永远不回家。我想着,之前你叔叔说过会来接你,而你的狗也病着,现在,狗狗病好了很多,你不能再不回去了。明天让你叔叔来接吧。”
说完,她不待子期回答,就接着说:”就这样吧,去睡吧。”
当夜,傅潼失眠了,她自春天以来已经很少如此,时间没有抚平伤口,但却已经将它深埋,她以为自己已经在上面加了层层泥土,铺了叠叠水泥,整理的坚硬如铁不露丝毫痕迹。现在才知道,其实,连夜静时分的一缕月光都可以毫不费力的撕开上面的掩盖,将伤口再血淋淋摆在面前给她看。
她不想再喝酒,也不愿去碰药柜里的那个小瓶子,于是就在房间里到处乱走。子期占了卧室,她只余客厅、厨房和洗手间。于是她在地板上坐一会,翻了几本没有看完的小说,将橱柜里的餐具按照颜色、大小再分一次类,将洗手台和马桶仔细刷干净。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流走,至凌晨时,她终于在沙发上睡去。
她睡着了,却又陷入到黑暗泥潭一般的梦里不能自拔,睡得极不安稳。她恍惚中觉得似乎有手抚上她的额,轻声说着什么,声音温柔如水,她迷糊叫一声妈妈,就沉入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