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夜。
明月如霜,岳凡小心翼翼、一步一个脚印,脚下是一条羊肠小径,左边就是无底悬崖。周围山峦投下黑色魅影,小径蜿蜒曲折不知伸向何方,砂石滚落悬崖发出黯哑的沙沙声,一切静谧的有些恐怖。
这是岳凡四人出发的第三天,这三天他们昼夜兼程,终于在黄昏时到达通向“长眠之地”的捷径——雀鸟小径。这确实是一条雀鸟才能通过的道路,深夜里即使修士从此经过也会十分艰难,但很显然,在此设伏也会十分艰难。
每年都有无数修士陨落此处,也许岳凡脚下就有新死的冤魂,毫不夸张的说,这也是条通向鬼门关的捷径。相比岳凡领路的骆青对此更有直接体会,所以他并不因为是晚上、天上又有神鹰警戒而放松丝毫警惕,每到险要处必仔细查看,待确认无危险后再继续前进。
一直到红日初上,小径才到了尽头,前方是一座山峰峰顶。这里好似恰好是个分界,往后看只见霞光万道,千峰万壑仿佛披上一层彩衣,往前看天空阴云密布,下方一片幽暗,令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四人皆穿着黑色紧身衣,背着背包,这是来此历险修士的典型装束,至于储物袋这等奢侈品,那可不是一般散修所能拥有。他们要在“长眠之地”呆三个月,而此地环境险恶,又鲜有能吃之物,所以带的东西着实不少,每个人背包都鼓囊囊的。其中虞明州带的是酒水食物,故背包尤其巨大,他又拄着根隐泛乌光、长约两米的铁棍,到了峰顶已气喘吁吁,自顾自取出酒肉,豪饮了一皮囊酒,又吃了一大块肉。
岳凡三人知道虞明州不擅长轻身术,适才山路体力耗费甚巨,所以也不管他。取出辟谷丹各合水服下,待虞明州吃完,骆青道:“此地常有修士经过,不能久留。咱们还是赶紧下到林子里,再找个隐蔽地方休息。”
四人沿山坡飞掠而下,山下是莽莽丛林,岳凡骇然发现,此地树木之高平均在百米以上,树叶树干全成黑色,枝叶之密令人完全看不到地面景象。一阵大风刮来,拂面只觉阴寒刺骨,树冠泛起层层黑色波纹,人在其中好似行于无边怒海,比灰尘还要渺小。
四人踏着枝叶飞行,骆青忽停住,道:“就这里吧”,沿着树冠下去,下面是一片漆黑,人藏在里面上面完全看不到。四人摸索着各找了个分丫处,“长眠之地”不能运气调息,所以只能靠着树干休息。未几虞明州鼾声大作,岳凡却不禁东张西望,按典籍记载,百毒森林地势低洼,内中汇聚无数毒虫,而现在伸手不见五指,若有毒虫突然冒出来,那不糟糕了?
岳凡其实明知自己多疑,但总觉心里不踏实,无论如何也睡不着。黑暗中忽见黄光一闪,一惊之下原来是骆青翻身坐起,那黄光正是从他额头上发出。骆青道:“四弟勿惊。我头上戴着不巧宗所制‘夜不愁’,左边边缘有一个按钮,按下宝石会发明亮黄光,就是在完全没有光的地方也能照十几米远。更妙的是这黄光乃是冷光,不会招惹毒虫阴兽,在此地最是实用。”
说着骆青脱手掷来一物,岳凡接过一看,这是件形似发箍的法器,以精钢制成,中间镶嵌着一颗椭圆白色宝石。将之戴在头上,再将左手边圆钮一按,宝石发出一道黄色光束,照射处连树叶的纹理都看得见。岳凡把玩了一阵,道:“果然是件极实用的法器。修真界皆说不巧宗虽号‘不巧’,但其实炼制的每件器物无不用心奇巧,从这‘夜不愁’上便可见一斑。”
骆青笑道:“不巧宗以制器立足于修真界,当然不会是浪得虚名。四弟,你睡不着吧?在这种黑暗又幽静的环境下人都有一种不安全感,我第一次来也是如此,慢慢你就会习惯了。”
岳凡道:“小弟打扰到大哥休息了?大哥不必管我。”
骆青道:“无妨,我根本没有睡着,在这种地方,多留点心总是好的。其实你不必担心,百毒森林中除了毒蜂,几乎没有毒虫毒兽能飞到这么高的树上。但此地需要授粉的植物很少,所以毒蜂也很罕见,基本所有部分毒虫都在地面。现在左右无事,你若想看看,我陪你下去一趟如何?只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看了你不要后悔。”
岳凡迟疑道:“这...二哥三哥好像睡着了,留他们在此没事吗?”
骆青笑道:“这里枝叶茂密,路过修士绝不会发现的。跟我来。”
骆青稍观察了下,当先向下纵去,岳凡跟在后面。这森林竟是一层一层,高树下面还有矮树,越到下面越暗无天日,同时一股阴湿腐败的气味越来越浓,令人只觉头昏脑涨。
骆青停在一株高只十米的矮树上,接着取出一个瓷瓶,塞了两颗黄豆大的药丸在鼻孔中,然后把瓷瓶扔给岳凡,道:“这是‘雄麝丸’,可以祛除瘴气。”
岳凡如法炮制,立觉头脑一清,果然还是骆青经验老道,像这药丸他就根本没有想到,自然也不会提前准备。定睛看去,只见地面铺着厚厚的枯枝败叶,一道道流淌着黑水的小溪纵横交错,四外点缀着黑乎乎的灌木丛。林中静悄悄的落针可闻,此景何止没什么好看,简直是令人作呕。
骆青道:“这里看着一片死寂,但实际上危险无处不在。你看那丛灌木,你用火球打下试试看。”
岳凡顺着他手指方向一记火球打过去,只听一阵细微的沙沙声,灌木丛下有黑影窜出,细一看竟是一条条蜈蚣,最短的也有一尺,长的竟有一米之长,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原来灌木丛下竟是个蜈蚣窝,这类毒物最是怕火,被岳凡这一下火球吓的是狼狈逃窜,不一会又没入枯叶中消失无踪。
岳凡看的毛骨悚然,骆青道:“百毒森林是极阴极湿之地,尤其是地面终年不见阳光,毒物在此生长一年相当于外界十年。此地毒物何止千百种,咱们现在还是在外围,里面毒物体型更加巨大,比如蜈蚣两三米长的在所多有,就是修士被咬上一口也立即会毒发身亡。所以四弟,你切记一切要听我命令,不可单独行动。”
岳凡知他在借机警示,道:“放心,小弟一定唯大哥之命是从。”
骆青满意的点点头,二人返回那巨树,待虞卜二人醒来立即动身。骆青如前一马当先,卜俊和放出神鹰在空中探路,百毒森林有千里方圆,他们出发的又早,故一路没发现其它修士踪影。
接下来四人昼行夜止,前三天因还处于百毒森林边缘,有价值的毒虫灵药绝少,所以他们连树都不下。从第四天开始每天都要去地面查探,骆青之言果然不虚,此地毒物体型大的超乎想象,最大的是森蚺,腰身比水桶还粗,其次是一种形似壁虎、比鳄鱼也小不了多少的毒物,修士称之为壁龙。若在外界体型如此巨大的毒物很有可能已结出内丹,但在此地大概因速生之故,毒性猛烈犹有过之,但结出内丹的极少。这是无数前人用生命得出的经验,这两种毒物十分难斗,所以四人见到便远远躲开,好在二者都反应迟钝,若不靠近一定距离,是不会攻击人的。
骆青主要目标是百毒森林中生长的灵药,这其中又以赤蛇果和鬼雾兰最为值钱,但这两种灵药色彩斑斓,在一片黑暗中犹如明灯,往往一长出就被路过修士采走,所以完全要看运气。但此次他们运气显然不怎么好,七天下来一无所获,因此地下午四点天色已经全黑,又走走停停,故掐指算来这时应该正好到了百毒森林中心附近。
第八天中午四人正在闷头赶路,卜俊和饲养的神鹰忽从空中降落,在一株巨树顶上不停盘旋。这神鹰耐力极强,平常只在入夜降落喂食,岳凡心知有异,骆青已当先从那树顶下去,只见下方不远茂密枝叶被人为砍伐了一大片,一座简陋木屋搭在粗大的枝干之上。
原来这木屋是骆青三人前年所建,除了神鹰记得位置,其他人想找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之所以大费周章在此建屋,则是为了“钓虾”——也就是用预先准备好的饵料捕获各种毒物。这当然很耗时间,但附近毒物不可胜数,所以收获还是不错的,而且有木屋可住,也没那么辛苦。
这里在百毒森林中心位置,卜俊和又取出一卷银色丝线,在木屋周围布下一张丝网,此丝网在黑夜中绝难发现,无论是人是兽靠近必会被察觉。有了这道双保险,四人开始生火做饭,他们连续几天都吃的是冷食,这一顿吃的格外香甜,之后便便沉沉睡去,直到天亮。
次日四人便去“钓虾”,临走前骆青千叮万嘱,要岳凡注意脚下,否则掉到毒虫窝里可就神仙难救了。戴上“夜不愁”,还是骆青带头,先将周围情况观察清楚,然后由高而下,前进的非常缓慢。下到离地面五六米处,只见到处是枯枝腐叶,黑水横流,树下草丛中不时有各种毒物蹿出,蜈蚣两三米长的在所多有,毒蝎大的居然有一米多长,各种长蛇比比皆是,当然最多的还是一种黑色的蛆虫,此外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毒虫,看的人头皮发麻。
骆青在兽肉上涂上一种专用来吸引蜈蚣、蛇类的香料,然后挂在特制的钓竿上,从树上垂下。这两种毒物数量最多,每隔几秒就有毒物上钩,有时一钓就是两条,骆青在钓竿上一拧,一个可调整大小、内壁满是倒钩的圆筒就会套上毒物脑袋,绞死后再拖上树。卜俊和、虞明州戴上手套,用小刀解剖毒物尸体,从中寻找蜈珠、蛇黄,这都是名贵的药材,有时毒物没有死透,拖上树还在乱抖,二人却是不以为意,那神情仿佛手中只是一只只小鸡而已。
当日四人换了五六个地方,死在他们手里的毒物何止上千,一旁看着的岳凡只觉心里发寒,但毒物还是无穷无尽。如此一连四天,这日四人换了个方向,路上还碰到一只大蟒,这家伙缠绕在树干上,黑暗中极难辨认,若非骆青目光锐利,几乎就要撞上。小心翼翼摸索了约有半个时辰,忽见林中突兀出现一块平地,黄光照射下可见裸露的黄土,地面上还有数十个不规则的土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