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峰,紫宸宫。
碧玉轩位于紫宸宫西北,因其中遍植碧玉竹得名,无为真人接掌掌教大位后,便将此轩作为处理平常事务之所。正是清晨,碧玉轩中荷花池旁已站满了前来请法旨的紫阳宗修士,因小桥对面就是掌教真人办公的书斋,诸修士都是小心翼翼,目不斜视。
澹台嘉也在等候修士之中,待门口童子传召,忙疾步走进书斋,只见无为真人埋首玉案前,案上摆满简牍文书,真人一一取阅,时不时拿笔圈注。
无为真人身为掌教平常可说日理万机,头都没抬道:“你有何事,快速速禀来。”
澹台嘉从袖中取出一张简帖,恭声道:“启禀掌教,新晋弟子分配已定,请掌教御览。”
童子将简帖接过,无为真人放下手中朱笔,道:“本届新晋弟子可有什么好苗子?”
澹台嘉道:“启禀掌教,本届弟子中有几个不错的苗子,像聂光远、林云、沐清波等,具体请掌教看简帖。”
无为真人打开简帖,浏览了一遍,道:“比上届的确强上不少。这最后一人怎么回事?为什么名字上画圈?”
澹台嘉道:“此人名叫岳凡,来自大盛国,不知掌教还记不记得。此人上山一年修为竟仍只练气四层,而且平常极不合群,颇有些痴呆之貌,因此三峰九洞修士无人愿意接收此人,还请掌教亲裁。”
无为真人看到岳凡名字,点头道:“本座记得他,白、孙二人还因他被本座重罚。以你之见,他果真痴呆了吗?”
澹台嘉道:“痴呆未必,但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受了刺激,人显得非常孤僻,少言寡语。”
无为真人叹道:“如此说还真是本门有负于他。童儿,你去把大盛国、云州府、标记有‘岳凡’的奏报取来。”
书斋两侧各有数排书架,每格都放着不少卷轴,那童子先到标有“大盛国云州府”的方格,然后将左下角贴着“岳凡”标签的卷轴捧来。无为真人一一看过,第一封奏报大概内容是岳凡身份经核查无误;第二封是画屏后山有一座无名小山忽然崩塌,原因未明;第三封是云州府有玄阴宗修士出现,来人变幻形貌,所以不知身份,但道行极高;第四封是来人消失在画屏山中,或许与山崩事件有关;后面几封是大盛留守弟子搜查画屏山附近,但并没有发现来人踪影,也没有什么异常迹象等等。
之前无为真人也看过这些奏报,但他身为掌教每日事务何等繁忙,云州这种小地方的事实在无暇顾及,看过就扔到了一边。现在再仔细梳理这些奏报,以他目光之老辣,可以断定岳凡得到弟子令、无名山崩、玄阴宗修士出现三者必有联系,但详情除非岳凡自己说出,否则他也无法知悉。
然而无论岳凡是怎么得到弟子令,在无为真人看来都是小事一桩,道:“此子真毫无培养价值了吗?”
澹台嘉道:“上山一年修为毫无寸进,此事前所未有。弟子看此子已废,除非掌教亲自为他指派师傅,否则定无人愿意接收。”
无为真人道:“即便本座指派,尔等心里必也不情不愿...”,说着忽一笑,道:“本座说过派他去大盛当观察使,如今还有两年。既如此,就把他送到坐忘崖去与宁长老做伴吧。”
澹台嘉瞠目结舌,道:“啊?送坐忘崖?宁长老会同意吗?”
无为真人笑道:“宁长老长年魂游八极,同不同意有什么区别?反正此子两年后就会下山,若宁长老其间回来,本座自会当面告知。”
澹台嘉想了想,笑道:“宁长老两年内多半不会回来,说不定告知都免了。掌教安排果然妙的很。”
无为真人大笔一挥,在岳凡名字后添了一行小字:“送玄清峰坐忘崖”,然后令童子将简帖交给澹台嘉。
澹台嘉退出书斋,无为真人脸上露出促狭笑容,自语道:“哼!你不是元神出游了吗?那本座送个人来,你肯定也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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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一堂,今日虽无课授,但所有人都早早聚集于此。
岳凡仍坐在后排角落,一如既往毫无存在感,没人扫上他哪怕一眼。分派虽然还没正式下来,但所有人都已知道自己去向,少年们忙着和本国好友告别,又要与未来同洞师兄弟叙交,课堂里一片喧嚣,热闹的如同菜市场。
岳凡心里同样忐忑不安,只听门口望风的一声喊:“来了”,众少年纷纷回座,课堂里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澹台嘉驾遁光落地,一进门所有目光齐刷刷看向他,澹台嘉见状直接从袖中取出简帖,笑道:“废话老夫就不多说了,以后你们虽分处各洞,但不可忘这一年同窗之谊。接下来老夫宣布你们的去向,聂光远,紫清峰含元洞;林云,玄清峰大象洞;沐清波,妙清峰清雪洞...”
众少年虽早知去向,但不正式宣布就有变数,无不留神谛听。当念到严毅,这胖子居然被分入了都阳洞。要知紫阳三峰九洞虽云各有绝学传承,但按实力强弱而言,紫清峰三洞要稍高一筹,而都阳洞正是三洞之一,实力仅次于紫阳洞,强于含元洞。以这家伙资质,也不知走了什么关系。
眨眼名单已念到最后,岳凡屏气凝神,只听澹台嘉念道:“...岳凡,玄清峰坐忘崖。”
岳凡一愣,他做梦也想不到居然是这么个结果,众少年也惊呆了,之后一片哗然,有人道:“坐忘崖不是宁长老闭关之地吗?凭泥塑岳有资格拜在宁长老门下?这不可能!不公平!”
众少年都心有不愤,还以为岳凡是找了什么通天的关系。澹台嘉轻咳一声,道:“这是掌教真人亲自安排,尔等有意见吗?”,说着一顿,语气加重:“掌教真人亲口吩咐:送岳凡去与宁长老做伴,两年后下山接任大盛观察使。尔等听清楚,可没说拜在宁长老门下。”
宁长老长年神游八极在紫阳宗并不是秘密,很快就有聪明的猜出掌教真人用意,再经口耳一传,众少年很快安静下来。
澹台嘉道:“那就这样了。未时正会有飞舟来洞府接你们,散了吧!”,说完化作虹光而去。
众少年成群结队回洞府,临走时对着岳凡指指点点,严毅平时都与慕少群等人混在一起,今日却落在最后,给岳凡使了一个眼色,才慢悠悠转身出去。
岳凡等人都走远了才回洞府,只见严毅早在石门前等候,一见他便笑道:“岳兄让兄弟好等。不请我进去坐坐?”
自抵达紫阳宗第一天后,二人便无交往,但始终有一份默契存在。如今就要各奔前程,岳凡已无顾忌,笑道:“早有此意。请!”
二人并肩进入洞府,岳凡请严毅坐下,又泡好茶,笑道:“你我相识一年,这还是第二次到寒居。惜无好茶奉客,严兄请多多包涵。”
严毅正色道:“岳兄,你别看我整天和慕少群那些人称兄道弟,其实只是彼此利用,若说朋友,我只认你一人。你若再说见外的话,那我可就告辞了!”
岳凡闻言也脸色一正,道:“是兄弟我错了。在我心中,严兄何尝不我唯一的朋友?可惜你我相聚时候太少,转眼间却要分道扬镳了。”
严毅叹道:“是啊,仙门一如深似海,再见面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岳凡笑道:“那也未必。你若想找我,两年后只管到大盛京城,想我贵为国师之尊,你肯定能找到我宅邸的。”
严毅大笑道:“是吗?你确定我能在大盛找到你?”
岳凡不动声色,道:“不然呢?”
严毅冷哼道:“你就别给我装糊涂了!两年后你可能在天下任何地方,独独不可能在大盛。罢了,还是你来找我吧!”
严毅从怀中取出一金光闪闪的物件,岳凡接过一看,这竟是块纯金所铸的令牌,边上镶有各色宝石,中间刻着“天涯海阁”四字。
岳凡一边把玩令牌,一边笑道:“啧啧,严兄好阔气!严兄是要我把此物拿去换盘缠,然后去渤海找你?”
严毅没好气道:“你装傻还装上瘾了!若你想见我,便持此令符在天涯海阁任一间分店留讯,我必火速赶来。”
岳凡心里暖暖的,道:“好!山高水长,你我必有再见之日。”
二人想到就要分别,各自面对未知的命运,心里不由有些闷闷的。良久岳凡展颜一笑,道:“严兄,都说宁长老长年元神出窍在外云游,只剩躯壳在坐忘崖菩提树下。不知所谓‘长年’是多久?”
严毅摸着下巴,道:“这还真是问题。若一般金丹后期修士,元神出窍至多也只能维持个一年半载,但宁长老嘛...那就不好说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岳凡一本正经道:“你不觉得本人骨骼精奇,乃天生的修炼奇才吗?若宁长老见到我,岂不要吵着嚷着要收我为徒?可惜我只能等他两年。”
严毅明知他在说笑,仍不禁失笑道:“仁兄,拜托你先去照照镜子!宁长老何许人也?我‘天涯海阁’消息灵通在修真界是出了名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底细。世人皆知他是金丹后期的大修士、紫阳宗九长老之一,实力之强自不用说,但绝大部分人不知道,他的实力还远比想象中强。”
岳凡对这位大名鼎鼎的宁长老仅有耳闻,当下好奇心一下被勾起,道:“哦?他的实力有多强,难道比掌教真人还强?”
严毅道:“恐怕是的。十年前,空桑岛云鹏上人在无尽海一荒岛上陨落,原因据传为走火入魔。但这只是翼人族放出来的假消息,其实云鹏上人是被宁长老斩杀。要知道云鹏上人乃是化形期的大妖!你猜猜宁忘我实力有多强?”
岳凡凛然道:“也就是宁长老实力不下于元婴期真人...连一向目空一切的翼人族也不敢追究么?”
严毅道:“不敢倒未必。我料其中必有曲折,但大人物既有意把这一笔抹过去,咱们就当不知道了。不过嘛,宁长老的确是一条比树还粗的粗大腿,要是能抱上,那以后,嘿嘿,可就能在修真界横着走了!总而言之,你的想法很好,兄弟我祝你早日成功!”
岳凡笑道:“是吗?那严兄为我支支招,若我有幸见到宁长老本人,我该如何打动他,让他心甘情愿收我为徒?”
严毅眼珠一转,道:“你附耳过来,我有一招必可打动他。”
岳凡不疑有他,严毅在他耳边小声道:“我的招就是...重新转世投胎,生的如老子般骨骼精奇,还怕宁老儿不收你为徒?”
岳凡一把推开他,笑骂道:“你这死胖子敢调侃我!”,二人捧腹大笑,一时乐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