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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授课

二人在水榭观赏良久,之后便折回洞府,一路严毅是口若悬河,从紫阳宗历史讲起一直讲到当今现状,凡著名修士及所用法宝、著名法诀、各种制度乃至修士间关系等等细节无所不包。岳凡知道他是有意向自己透露紫阳宗内情,所以听的格外仔细。

回到洞府已是黄昏,岳凡坐在石床上,只见他一脸苦苦思索之貌,眉毛几乎拧成了“川”字。怔忡不知多久,岳凡忽然站起,长叹道:“修士不就该专心一志修行,两耳不闻窗外事吗?可是到了我身上为什么就有这么多难处!”

岳凡心情十分烦闷,在洞府内转了好几圈,又以冷水洗了一把脸,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目光落在“天一真水”上,耳际又回荡起严毅的话:“一旦觉出你身上有他们感兴趣的东西,他们就会狠狠扑上,将你撕咬的粉身碎骨”,不禁不寒而栗。

岳凡回想起在仙台会的经历,不错,自己的确太弱小、太无助了,紫阳宗任何人都可以随便将自己搓圆捏扁。而现在应该有人已经注意到自己了,比如白泽天、孙子玉,还有那仲真人当时给自己把脉虽没有说什么,但明显心中已起疑。只要自己有一点点异常引起他们的进一步关注,光凭这瓶“天一真水”,就足以引来杀身之祸了。

岳凡不是没有想过向宗门坦白自己在莲池别府的奇遇,但这意味着命运将操于人手,所以被他毫不犹豫的否决了。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日子自己必须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直到所有人都忘记自己为止。

但在仙门里低调根本不合时宜,因为低调就意味着被淘汰。按严毅所说,紫阳宗分三峰九洞,三峰指的是紫清、玄清、妙清峰,每峰设三洞,分别是紫阳洞、都阳洞、清虚洞、清雪洞等,由九洞首座长老组成长老会,宗门一切大事悉由长老会议决。当然,所谓“洞”只是虚指,代表创教祖师九大弟子的传承,门下弟子几乎自成一系,彼此之间则既竞争又合作,关系十分复杂。

在道院学习一年之后,所有弟子就将面临九洞修士挑选,拜师后才算得上是正式弟子。这对世家子弟来说根本不算事,因为他们大部分上山之前此事就已决定,但对于极少数毫无根基的散修子弟来说,他们只有在这一年努力表现自己的天赋,以此赢得那些正在物色弟子修士的青睐。

岳凡其实有把握在一年后突破练气七层,达到紫阳宗的基本水准,但却不能这么做。原因显而易见,一个出身平凡、资质普通、还服用过禁药的人,怎么可能一年之内连晋三阶,而且突破最重要的练气七层关口?到时候只怕本来不关注自己的人目光都会聚焦在自己身上,只要有人用心查,一定能发现异常之处。

岳凡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事到如今也只有先保命,至于前途什么的也顾不得了。第二天岳凡闭门不出,到了晚上严毅到访,原来这胖子这一天是一个个洞府拜访结交,直到此时方回。二人闲聊许久,严毅向岳凡透露了两条重要消息:其一是白、孙二人因本次仙台会办事不力遭掌教重罚,白泽天被罚白家三代不得参加登仙会,孙子玉被罚面壁三年,相对较轻;其二是掌教有意让岳凡在三年之后接替巩贺,担任大盛观察使之职。

紫阳宗观察使在世俗就是国师,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显贵要职,临走之前严胖子还假模假样恭贺了岳凡一番。岳凡是啼笑皆非,不过严胖子今天带来的的确是两条好消息,白、孙二人看来至少短期是不敢来找自己麻烦了,只要熬过三年之期,那就海阔天空了。

隔天既是香雪道院开始授课之日,岳凡赶在所有人都没起来前就早早出发,不到一刻就到了道院门前。此时天刚蒙蒙亮,道院里空无一人,岳凡在演武场、藏书楼、钟鼓楼、观景阁等处游览了一番,最后来到静一堂。这是应就是讲授课业之所,里面一百张玉案整整齐齐排列,上面放着一叠书册还有文房四宝等。

大门是敞开的,岳凡在后排角落找了个座位坐下,随手拿起最上面书册开始浏览。此书册封皮上写着《五行总论》,以前七叔也曾教过岳凡五行生克之理,但此书却是别开生面、论述精妙之极,所以岳凡刚看了开头便被深深吸引,一时沉醉其中。

少年们陆续成群结队来到,招呼酬酢之声此起彼伏,岳凡才不得不放下书册。待窗外霞光满天之际,三声洪亮的钟声响起,少年们各归座位,只见门外施施然走进一银发老道,课堂顿时鸦雀无声。

老道盘坐蒲团之上,目光一扫,微笑道:“从今日起香雪道院正式开课。课程共二十四门,每天辰时上课,上下午各两课,每课一个时辰,中午有一个时辰休息时间。老夫澹台嘉,今天教授你们第一课:《五行总论》。你们找到《五行总论》书册,先自己看一遍。”

岳凡之前已粗略看过一遍,而他左右少年有的根本看都没看书册,其余也只略微翻了翻,显然早就熟知书册内容。澹台嘉道:“此门课程义理甚浅,你们在家中想必已熟知其要。老夫这就开讲,若有疑难可举手。”

澹台嘉道:“首先你们要明白一点,我紫阳宗所说之五行非世俗所谓之五行。故书上开头第一句便是:‘五行非五,五行非行’。怎么理解?五行说的是宇宙元素构成之理,但道家说是金木水火土,佛家说是地火水风空,还有的说是风云雷雨电,林林总总,谁又是对的?比较一下就会发现,这些都是概说而已,所以都对又不对,其实宇宙中的元素何止千种万种乃至无数种,前贤将其概括为五行只是为了便于后人理解元素间的关系,也就是相生相克。故我紫阳宗道术象天法地,综阴阳以化无穷之变,练到绝顶火未必不能克水,木未必不能克金,惟深惟妙,绝非寻常五行道术可比。”

“经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又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道’者,时混沌未有,不可名状也;‘一’者,一切‘有’之始也;‘二’者,阴阳也;‘三’者,阴阳之变也。故五行万物之表象也,吾辈修士毕生所修,无非由表象而渐趋宇宙之本质也。尔等若能从‘五’中领悟到‘三’,那道行就和老夫差不多了;若领悟到‘二’,当世已少有人能匹敌;若领悟到‘一’,天仙大业已成;至于‘道’,实非我等能解能修。上述为五行总要,现在我们从头讲起,要讲五行必先讲阴阳,可以这么理解,阴阳是一种性质或状态,宇宙万物大至星辰,小至尘埃,莫不体现...”

如此妙论岳凡闻所未闻,听的是聚精会神,唯恐错过一字,一个时辰不知不觉就已过去。接下来讲的是《修真史》,仍由澹台嘉主讲,这门课程大抵是些传说神话及列仙传记之类,在座少年从小不知听过多少遍,一个个兴致缺缺,唯有岳凡倒是听的津津有味。

下午第一堂课是《符文初探》,主讲的是个美貌中年妇人,名叫奚蓉。这门课程讲的是符箓绘制之道,岳凡一开始就被满篇蝌蚪文难住了,一节课下来是云里雾里。第二堂则轻松多了,讲的是《寰宇地理》,岳凡翻了翻书,里面除了开天大陆各国地理,还有海外列岛、中州大陆、南北两极等等,不过因篇幅有限,只是略述一二而已。下午两堂课主讲的都是奚蓉,而且和上午一样一易一难,应该是紫阳宗的精心安排。

一天下来岳凡累积了一肚子的疑问,尤其是符文方面,但因早打定主意要当隐形人,所以硬是憋回了肚子里。岳凡这个真不懂的不说话,那些明显很懂的同学少年提问倒是很踊跃,岳凡冷眼旁观,这些人不过是想引起导师注意,不过他们常有精妙见解,岳凡在一旁也学到很多。

第二天上午课程是《炼器入门》、《炼器材料大全》,主讲的是个铁姓大汉。下午则是《炼丹术入门》、《百草图谱》,主讲的是个孙姓中年人。接下来的课程涵盖修真界的方方面面,岳凡发现这些同学少年也不是门门皆通,大抵是有些方面特别强,有些则稍弱。这就显示出香雪道院学习的必要性了,按某位讲师的原话,真正出类拔萃的修士无不学识广博,如是才能在修炼中不断触类旁通,否则到了一定境界必然止步不前。

时间悄然过去,岳凡的生活一直是洞府、课堂两点一线,早出晚归。刚开始,同学间还有些关于岳凡的风言风语,亦有不少人出言试探乃至挑衅,但岳凡根本不予回应,令他们无计可施。除了不与同学交往,在课堂上岳凡也从来不提问,同学中一些喜欢搬弄口舌者就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泥塑岳”,意指他有如庙里的泥雕木塑,痴痴呆呆。岳凡仍装聋作哑,同时把“藏精于窍”之法弃而不练,大半年过去了修为仍停留在练气四层。直到这时岳凡才感觉到周围那些窥测的目光渐渐消失,从同学到讲师都在传,这泥塑岳不知服了什么霸道丹药,不但根骨尽毁,而且只怕连脑子也烧坏了。

我有岳凡自己知道,他的脑子不但没烧坏,而且无时不刻不在运转。在课堂上他看似目光呆滞,仿佛魂游天外,但实际上没有人比他更用心,不但讲师讲的要点一字不漏,就是同学与讲师问答凡有精妙论点,他也默记在心。晚上回到洞府,他就会第一时间把白天所记的要点精华全部抄录下来,然后逐条参悟理解,用功到深夜乃是常事。

一年之期转瞬即逝,岳凡每天都过的很充实,日子倒并不怎么难过。这天晚上岳凡回到洞府,一如往常把今天要点抄下,然后回忆课堂上导师讲过的每一句话,两者对照看有无遗漏之处,再就是深一步的参悟理解。今天讲师讲的内容很少,所有同学包括一向很专心的岳凡又心不在焉,所以这个例行功课很快就做完。岳凡找出以前抄录的要点,足足有厚厚一沓纸,上面绝大多数条目已经划去,但还有几十条一直没有弄明白,可能很长时间都无法弄明白了。

因为今天已是香雪道院最后一天授课,明天所有人将面临三峰九洞修士的挑选,从此在师傅指导下开始正式修行。岳凡将记着要点的纸统统扔进火炉烧了,事实上这些包括所有课本他都倒背如流,若论学业之精深,那些同学恐怕大半都不如他。

岳凡看着炉中火光熊熊,想到明天就将离开香雪道院,竟不禁有些恋恋不舍。香雪道院这一年,在九洞高明修士教导之下,他学到了最全面的修真知识,这无疑将是一笔受益终身的宝贵财富。修真界的大门已经向他打开,但要真正一脚踏进去,那却还要看明天。

岳凡眼中闪过一丝忐忑,这一年他的戏演的太彻底了,不知九洞修士中有谁会接收他这样的废物、白痴呢?未来又将面对怎样的命运,还要如过去一年一样隐忍吗?以他了解的情况,这简直无需费心猜测,根本就是必然之事。

是夜岳凡彻夜难眠,暗暗在心里发誓:我岳凡再也不要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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