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又一杯,桃花眼连着不断地喝酒。我坐在他的对面,冷眼看着他。不禁想起很久前那个人醉酒的样子,也是这样微醺,也是这样迷迷瞪瞪,也是这样的推杯换盏吧。
“你。。。你也喝。。。来!”桃花眼把杯子推到我的面前。
我作势举杯,一边用宽袖掩饰,一边用另一支手迅速将酒倒在身后的盆景里,只等桃花眼彻底喝醉我好脱身。
我悄悄打量着屋子里的布局,想着怎样脱身。我身后是一盆美人蕉,生机盎然,再往后是墨虾戏水的屏风做隔断,看来后面还有玄机。酒桌的一边是油纸的窗户,从窗户支起的空隙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见临街的风景,原来他是这么发现我的!
不多时,桃花眼果然酩酊大醉,伏在桌子上醉烂如泥,不肯起来。
我悄悄移至门口旁边,仔细一听,外面并没有人看守,正欲打开门,桌上的桃花眼嘤咛一声,呓语不断。
我叹口气,折回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连拖带拽放到屏风后面的床榻上,安置好了,我便头也不会地出了燕子楼。
到家门口,我看见里面灯火辉煌,还有人进进出出。
“姐姐,你可回来了。”招娣上前拉着我的手,“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你怎么身上都是酒味?”招娣炮语连珠地问个不停。
我心里暖暖的,鼻子一酸,好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了。于是我一一将大致经过说了明白。招娣告诉我李大婶因为担心我,央求邻居的儿子虎子上了燕子楼去寻我去了。
“许是走岔了道了,虎子对这里蛮熟悉的。”李大婶在一边说。
不多会一个长相敦实的年轻人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看见我,微微红了脸,迅速地低下头。
想来是虎子无疑了,原来这几日李大婶已与左邻右舍熟悉了起来,所以遇到这样的事,大伙也都是鼎力相助。我不禁大为感动,这些善良的人们,淳朴的民风,让我觉得是在和煦的春风下一般。
道过了谢,又和虎子拉了会家常,才将他送走。
这个虎子倒是热心,把知道蒋二公子的事情都告诉了我。听说他爹在大都做官,因为仗着家里有钱,经常出入勾栏、青楼等地,在上都谁都不怕,唯独怕他的嫡亲大哥,听说他大哥在上都是很有钱有势的,生意涉足很广,赌场、青楼、绣楼等凡是赚钱的都经营,再加上他爹在朝中的位置,许多商贾都与他多有交情。用一句话来概括,这弟兄俩个在上都跺跺脚,上都都要晃上一晃!
我笑笑就当听故事了事。
这一折腾,已到了半夜,去厨房寻了些吃的出来,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不久,胃里就开始泛酸。又过了一会,实在是躺不下去,起身去了茅厕,将刚刚吃的东西如数都吐了出来。
许是让酒给熏得吧。我不做他想。
第二日起来,只觉得浑身乏力,四肢百骸都是酸软难耐。招娣见了我吓了一跳:“姐姐这是怎么了?”
“昨晚可能始着凉了吧,没有胃口,也没有睡好。”我恹恹无力地回答。
“你想吃点什么,让娘做些好吃的吧?”
“过会吧,把昨天拿回来的料子拿来吧,我们开工吧。”
招娣兴奋地转身就走。让秋风一吹,只觉得更难受起来。这个该死的桃花眼,没事找我做什么!
“姐姐也教我刺绣吧。”招娣用期待的眼神看我。
“这个工作要耐心、静心、安心地来做,你能静下来吗?”
“只要姐姐肯教,我定能学好!”
我笑笑,低头整理这些上好的料子,想着要从哪里下手。
忽然眼前一黑,一阵眩晕袭来,我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
“姐姐!”招娣担忧地扶我坐下。
“可别吓我,姐姐!”
“没事,可能没有吃早膳的原因吧。”
“我让娘去做些。”
招娣又一阵风似的跑开。
过了一会,李大婶亲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送到我的眼前。
“还是身子骨要紧,昨个那么晚休息,今个又不吃早饭,什么人也扛不住这么折腾,先把粥喝了,再做这些也不迟。”李大婶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有了家的感觉真的很好,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都是在这样动荡不安的时代没有了亲人,所以我们珍惜这样的缘分,珍惜这样温暖的情谊,我们可以相互取暖,瞧,没有他,我不是很好吗,我不是获得新生了吗!
只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那个在深夜把披风系到我身上的男子现在还在孤寂的皇宫深处,漩涡中心。富贵本是身外物,繁华不过转眼间,去年秋天我们还那样你侬我侬盛情款款,而如今,我只是凡世间不起眼的一颗尘埃。从此两不相欠,两不相见。
我把时间安排的满满的,不让自己有一丝空闲。
早上我会早起,去竹林溪边转悠一圈,采些不知名的小花放在厅里,然后再回到厨房和李大婶边聊天边做早饭。通常这个时候招娣会睡眼朦胧地来到厨房,边揉眼边问:“娘,姐姐,今早上吃什么,是蜜玉糕,还是酥油饼?”李大娘会回一句:“这么懒,看谁会要你,你秋姐姐都起来一个时辰了!”招娣会撒娇地过来抱抱李大婶,再抱抱我,我们三个便会暖暖一笑。这个时刻我便觉得我这样过,不是只有个把月,好似是一直这样,我一直这样幸福着。可是不经意抚上额头时,还是会心痛一阵子。
吃过早饭我和招娣便窝在我的小屋,绣香囊,招娣学东西很快,常常出乎我的意料,李大婶有时候给我们打下手,剪剪线头,有时候给我们做一顿美味可口的家乡菜。
中午无聊时,我们便会上长门街去溜达,或者远一些到了光天门和崇华门,只是看了带刀的士兵把守着城门我们便会望门兴叹,接着返回。
晚上有时候隔壁虎子会过来蹭饭,也有时候吴远征和秦中也会拎壶酒过来,碰巧了,就喝上几盅,这时候远征也不多说话,倒是快人快语的秦中和憨厚朴实的虎子会边喝边聊,偶尔秦中会逗弄一下招娣,几人时常惹的哄堂大笑。
通常,我会在这笑声里恍惚好久,现在的我,过的充实而满足,日子也殷实而不单调,是我盼望了许久的生活,只差了那、那一个人!
今个远征和秦中两人刚过来不久,虎子就端着一盘烧鸡赶了个过来,李大婶也做了几个小菜,我们六人正好坐满了桌子。
“婶,赶紧坐下吃。”我招呼李大婶落座。
“好,这就来。”李大婶把烫好的酒交给秦中。
秦中依次给三位男士斟满了酒,就动手分鸡块。
他将鸡头分给了李大婶,意思是一家之首,分给我和招娣的是鸡翅,寓意展翅高飞,他和远征的是每人一个鸡爪,最后将鸡屁股夹给了虎子。
“秦大哥,你为什么把鸡屁股分给虎子哥呢?”招娣歪着头问道。
“很简单啊,因为我们三个喝酒,他老是输!”
“哦,输就罚他吃鸡屁股吗?”
“不是,你不知道油炸鸡屁股是什么意思吗?”秦中反问。
“快说,别卖关子了!”
“油炸一屁股的歇后语是——输(酥)定(腚)了!”
“扑哧——”
“哈哈——”全场大笑。
虎子是尴尬的满脸通红,远征是嘴角开始抽搐,最后还是抑制不住地笑笑。招娣则笑得都流出了眼泪,李大婶用宠溺的眼光看着招娣。秦中是看着招娣夸张地笑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我的心也跟着飞扬了起来,顺势夹起鸡翅,可是闻到酥油味,我却皱了眉头。接着是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我赶紧起身,跑到院子里,将刚刚吃的东西都吐了出了。
“怎么这是?刚刚还是好好的。”
我转过头,看见远征担心的目光,没想到首先跑出来找我的是他。
“没事,可能是太过油腻了。”我吸了口气,感觉顺畅了许多。
“姐姐,要不要紧?”招娣和李大婶他们也都出来了。
“没事了,都回去继续吃放吧,刚才吃的急了。”
我以为这是受凉的原因,没想到,隔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又是反复如此。一上午折腾的我滴水未进,人都快虚脱了。
“招娣,上厨房去给你秋姐姐倒杯温水来。”李大婶把招娣支走,坐在了我的对面。
“婶儿,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你现在的样子,和我当时怀招娣是一模一样。”李大婶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不可能!”我下意识的否定。
“可不可能,你自己最清楚。初秋,婶没有问过你任何问题,婶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家在上都举目无亲,生存真的不易,可是,女孩子家也总要嫁人的,找个依靠的。你是个好姑娘,这样也不是法子啊。。。。。”
李大婶再说了些什么,我都恍惚地没有听清楚。想想也有这个可能,最后一次云雨之夜是大约两个月前,加上我的身体时好时坏,月信也没个准头。
只是觉得老天和我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玩笑。当我怀孕的时候,我不知道孩子的存在,而弄丢了他,当我在皇宫里想用孩子保住生命时,反而盼不来孩子,而当我出宫了,要和过去做个了断时,却有了孩子!!!
我一直以为上天对我是苛刻的,小时候孤,长大了独,老了也会单,可是,我现在居然可能有了他的孩子!以后生命里会有一个人有着我们两个人各一半的血缘,会有一个人我和相依相靠,会有一个人代替他守在我的身边!
我以为我失去了所有,原来我也得到了我应得的,我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
这几章是过渡,比较平稳,后面会有跌宕。请亲们耐心,这几天单位是比较多,更新有些慢,不过马上会补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