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睡醒了起来,毓秀告诉我,老四大清早地赶在上朝前说来请安,因为我还没起身,便又走了。
下午的时候十四意气风发地过来,跟我说今日又受到了怎样的褒奖。我微笑着听他说,心思却飘到了大儿子那里。
“毓秀,明日在上朝的时辰前叫醒我。”
晚上临睡前,我吩咐道。
我那个驴脾气的儿子啊,你不肯老老实实地来见我,为娘只好撑着这把老骨头,早早地起来等着你了。哼,你最好快点儿给我出现,不然,全永和宫不能睡好觉的怨气,可有你受的。
等了大约三四日,总算是让我等到了。看着被毓秀欢天喜地的模样弄得有些发愣的老四,我心里就想笑。
看到我,老四眼睛亮了一下,脸上却有些尴尬起来,呐呐地向我请安。
“儿子不孝,来得太早了,打扰额娘休息。”
“不妨事。”
强压下一个呵欠,我故作无意地摆了摆手。
“年岁大了,觉本来就少,若是心里再惦记着事儿,就更睡不着了。早点儿起也挺好的,咱娘俩儿也有日子没见了。”
朝着毓秀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会意地点头,转身出去了。
“大清早的上朝,老四也还不曾用过早膳吧?让毓秀去准备些清淡可口的,陪额娘一起略用些可好?”
他局促地点了点头,抬眼看看我,很快又将头低下了。
他心里有事。
之子莫若母,便是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我也能猜出他的心思。
“老四啊,如今家里可好?你福晋,她怎么样?”
我捡了个话题开口。
“也难为她,一个妇道人家管着那么大一家子的事儿,自个儿的孩子还没了。若是有功夫,也多陪陪她。你自己也是,若是觉得累了,便递个折子,在家里歇歇,朝里的人那么多,不差你一个,你皇阿玛想来也是准的。”
他又抬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些惊愕。
“如今连十四弟都领了差事,额娘却要儿子歇下?”
这小心眼儿的孩子!我平日里是对十四偏疼了些,可也不至于偏心成这样不是?
“不是额娘要你歇,是要你自己掂量着,看看要不要歇。”
我一挥手,打算索性把话说透亮些,免得这小子没事儿自己瞎琢磨。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话虽然俗了些,却不是没道理的。这天下的事儿,总没个做完的时候,你若没有那个心力,便是一刻不停地做,纵使累死了自己,也不过是换得你额娘、福晋们哭一场,于天下却未必就真做成了什么。倒不如索性停一停,养精蓄锐,到时候,谁又敢说你就不能后来居上?”
儿子,为娘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若是还不明白,大约就真是篡位的了。
他抬眼看了我一会儿,抿着嘴不说话,他每次思考的时候,都会这样不自觉地把嘴唇抿紧的。
毓秀端来了早餐,熬得细细的白粥上撒了些许肉松,配了几样清爽的咸味酥点心,都是他平日里喜欢的。十四和我都喜欢甜糯的八宝粥,他却讨厌甜食。
默默地吃完粥和点心,他起身准备去上朝。我走过去,亲自替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朝服。
“老四啊,做人要自律,可若是太过克己,便活得太累了。有时候,实在觉得累的话,就要学着停下来。别处没有地方给你歇,额娘这儿,你什么时候想来便来,额娘都高兴。”
我慢慢替他挽起马蹄袖,露出手腕上那串念珠。
“做父母的,往往因为小儿子年幼而偏爱于他,但自己的孩子,却绝不会只爱其中哪一个,而厌恶另一个。纵然手心手背有厚薄之分,可伤了哪一边,却也不会少疼一分。额娘这颗心,分成了四瓣儿,给了你们兄弟四个,不敢说每个人都一样多,却也绝没有少了哪一个。你们谁过得不好,额娘的心都一样疼。你们谁过得好,额娘也是一样的高兴。”
最后顺了顺他的顶戴花翎,我正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儿子,若是有想做的事,便去做吧,不必顾虑什么。这世上的事情总难两全,有人欢喜了,必定就有人忧愁。只要你觉得应该做,就别去理会别人说了什么,功过是非,留给后人去争论吧。”
想想看,几百年后,一群人为了我家几个儿子争家产的事情讨论得热火朝天,各种猜测纷纷出炉,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