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选秀的时节,后宫里消失了一些面孔,又新增了一些脸庞,贵妃的位置上有了新人,在后宫中位份最高。可是谁都说,其实这后宫里最尊贵的是德妃,不仅皇上恩宠不衰,两个儿子也都深得皇上的器重,就连太子也敬爱她。
只是,德妃对长子雍亲王并不喜爱,从来都态度冷淡。而雍亲王也对这个生母不怎么亲近,甚至赶在上朝前匆忙去请安,想必是为了避免母子相见的尴尬吧。如今雍亲王一直称病修养,躲在家里念经礼佛,几乎是足不出户呢。
反观十四阿哥,身为皇上宠妃的爱子,风头倒是越来越强劲,接连办了几件差事,十分出色。八阿哥他们似乎也都拥戴十四阿哥,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那些个众说纷纭,自以为很隐秘,却不知道其实早就传到了天子的耳朵里。他倚在我的床榻上,一边念这些密奏给我听,一边嘿嘿地笑,好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似乎在那一夜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悄然的改变。我不再敬畏他,不再小心翼翼地迎合他。他若来,我便淡然相对;若不来,我也无所谓。对着他,高兴的时候就高兴,不高兴了就不高兴。可他,却反而向我靠近了。
“宛儿,咱们做夫妻也这么些年了,朕怎么越来越觉得弄不懂你了呢?人家真的母子失和,在人前也要装出个母慈子孝的样子来给人看。明明你对老四的用心一点儿不比对老十四少,却非要摆出个不冷不热的脸。”
“皇上也说了,有些个母慈子孝,那是做给人家看的。我们母子间,亲近不亲近,孝顺不孝顺,关那些个外人什么事儿?我对自个儿的儿子满意得很,他什么时候来请安我都乐意,何必非要做给他们看?
我侧着身子坐在榻沿儿上,缝着一对儿护膝。这是给十三做的,他的腿如今是一丝寒气都见不得。请医用药的事不用**心,老四自然会打理得妥帖,就是十四,对这个十三哥也还是有情意的。
但这贴身的东西,我却坚持亲自动手,细细地挑选最保暖透气的丝棉和最柔软轻巧的锦缎,一层一层包裹垒叠,然后用密密麻麻的针脚固定,最后缝上带子。这样做出来的护膝,不厚,但暖和,即使绑在腿上,也不会显得臃肿。
我每天做一对儿两对儿的出来,隔几天就让人给十三送去,随时更换。我特别交待了,就用新的,换下来就不要了,一旦浆洗过就硬了,用着不舒服。
他有次来,正遇上我叫人去内务府领丝棉和绸缎,便随口说了声“浪费”。我当下脸一沉,吆喝着毓秀把我的首饰盒子拿出来给内务府送去。
“跟他们说,这钱我自己出,该多少就给多少,不占宫中的便宜!免得让人说我儿子的闲话!”
毓秀吓得脸都白了,我还犹自不解气,又吆喝门外的忠义:
“忠义!你去给雍亲王、十四贝子那儿传个话,就说他们额娘说了,十三命苦,亲娘早逝,亲爹也不待见,二十多岁了还只是个阿哥,穷得吃药都吃不起。如今病重了,用个护膝保暖还被说是浪费!我这个额娘不能白让他叫,以后,额娘的体己全得贴补十三,兴许还不够,到时候难保不跟他们要去!都是骨肉至亲的兄弟,先跟他们打好招呼,免得以后说额娘我偏心!还愣着干嘛?你们两个,都去啊!”
忠义和毓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呆呆地站在那儿看我对着皇帝大发脾气。连李德全大概都没想到我会这样放肆,愣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将那两个拉出去了。
他背着手看我暴跳,突然就笑了:
“瞧瞧,这还是朕的德妃吗?朕只说了一句,你就这么多话等着了。那些首饰都是朕给你的吧?倒是舍得!”
“臣妾连皇太后的尊贵身份都舍得不要了,还有什么别的舍不得的。”
我不咸不淡地丢回去一句话,噎得他说不出话来,心里一阵快意。
“是朕错了,冤枉了爱妃。”
突然,他凑了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耳语。温热干燥的手按在我了正整理做好的护膝的双手上,轻轻握住。
“多年的夫妻了,宛儿就别跟朕计较了可好?最好的丝棉、绸缎,待会儿让李德全都送这儿来,宛儿想给十三怎么用都成,便是给老四和十四也裹上都行,朕绝不再说什么。这样可高兴了?要不,你把太子也裹上?”
想想四个大男人站在我跟前儿,一溜儿裹着护膝,我自己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开来。叱诧风云的一代帝王如此软语相求了,我若是再不知收敛,便是不识相了。
“是臣妾放肆了,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