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多担心梦田安危,一时惶急横冲直撞,与迎面而来的白瓷儿撞个满怀——
白瓷儿如风中飘落的百合,一声柔媚娇哼,粉裙在空中半个旋转,轻轻柔柔跌倒在地,让人看了好不心疼。
喜多好似被撞翻的小狗,一记闷哼,四仰八叉地跌坐在地。
这边,假山石边的两个男人,杨天呼“白小姐”,莫传麟唤“表妹”,都似离弦的箭,同时射到白瓷儿的面前——
那边,兰梦岳讪讪地收回递给喜多的手,喜多已自站了起来,两只小手不停地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杨天与莫传麟对望一眼,正错愕间——
莫传聪最初看到喜多跌倒的糗样,千年难得大发善心想去拉她一把,可当他看到大哥莫传麟冲向了白瓷儿,忽然中途改变了方向,输天输地绝不输你莫传麟!
就这样,何其有幸的白瓷儿,三只大掌讨赏似地摊在她的眼前。
喜多本来正专心致志地噼噼啪啪拍着屁股,不想被旁边诡异的气氛伤到了,两只小手停在半空中,再也拍不下去了。
白瓷儿听父亲说表哥莫传麟回来了,不敢相信,这才冲了过来,谁知被喜多那冒失鬼撞倒在地,却引来三个男人之间一场小小的战争,不禁芳心又乱又喜。
按理这手该是伸给表哥莫传麟,二人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十年之前,他离开百花城之时,就说过一定会衣锦还乡,二人再见之时,便是结亲之日。
可是十年不见,感情自然而然已经淡了。再加上,当年离去之时,是负气的莫家大公子,今日回来之日,竟是个普普通通的军前士卒!这样的反差竟让白瓷儿将那句“表哥”生生地卡在喉咙口,怎么也叫不出来!
杨天虽然华美如玉,这两日以来,对自己殷勤备至,但美中不足到底是个副将!
莫传聪虽说是个阴狠的浪荡子,但他母亲何妙儿已经坐稳了莫家正夫人的宝座,百花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莫传麟一个小小的士卒,这番回来,想必难成大事。
虽然莫传聪远不是她的目标,那个在神坛上的逍遥大将军,她一直静候与他邂逅的那一刹那——
于是,在这三个男人中,她勉强扯了个笑容给莫传麟,温柔地向杨天一福,却如同恩赐般地伸出纤纤玉手,放在了莫传聪的手里。
莫传麟何等聪明,见她眼波流转,已看透她心思。看她玉手微微抬起,手掌一翻,在杨天摊开的掌心上一击而握,笑道:“杨副将,赏属下一口酒喝吧——”说完,一手搭住杨天肩膀,二人顺势走了开去。
莫传聪得意冷笑,白瓷儿心中莫名的有些发堵,却已成事实,而且也不想和莫传麟多做纠缠,只得一言不发随莫传聪离去。
杨天一脸的落寞,无可掩饰。却又听见身后传来丫鬟侍月呱噪的声音:“小姐,我和你说你还不信呢!昨天拿你手绢的就是他,当时我就看着眼熟,就是不敢相信大少爷咋就变成了小兵了——”
“闭嘴!——”白瓷儿一声轻斥,随后就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兰梦岳憋了一肚子火,正无处可发。见二人此刻受了冷遇,就想狠狠地奚落一番。搜肠刮肚半天,一张脸涨得通红,讷讷地不知从何骂起,忽然想起以往喜多打趣他的话,忙对二人恨道:“大火烧了老竹林——一片光棍!”
喜多今夜被猪亲,被狗打,还撞了狐狸精,心头百般不是滋味。望着莫传麟颀长的背影,不知是为他心疼,还是为自己心疼,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转,眼看就要蓄满了,乍听兰梦岳憋了半天蹦出来的俚语,还把自己给骂了进去,悲极生乐,竟忘了哭,前俯后仰地爆笑出声——笑得眼泪终究还是滑了下来。
杨天本就是性情中人,喜怒无常。自从进得百花城以来,小媳妇一样过日子,哪像边陲沙场之上那样恣意纵情,快意人生。听兰梦岳这个憨大郎骂人把自己骂了进去,而路喜多一个小女子,今夜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都能笑得这样畅快淋漓,心中的不快一扫而光,也跟着喜多大笑了起来!
什么能比笑声更有感染力呢?二人这样一笑,连莫传麟、兰梦岳都感受了这快乐的气氛,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大家的失意,落魄好似都融进了这笑声里,变得微不足道了。
可这笑声远远地传到白瓷儿和莫传聪的耳朵里,十分讽刺。白瓷儿甩开莫传聪的手,冷着一张俏脸,也不与他作别,径自走了。
假山这边,喜多记挂着梦田,再说心里还生你逍遥的气呢,以为笑笑就完事啦?忽又止了笑,板起了脸。三个男人一看喜多不笑了,也都渐渐收了笑意,气氛就略显尴尬。喜多也没二话,拉了兰梦岳大步离去。
杨天望着喜多与兰梦岳远去的背影,叹道:“他们若不是你的仇人,我杨天一定要交他们这个朋友!男的正派,女的……”
莫传麟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我们征战十年,你会和你战场上的敌人做朋友吗?”
杨天看着莫传麟阴鸷悲愤的表情,只能在心里无声长叹。
第二天,一个偏僻隐蔽的大叶林间。
这里的树,都是古树参天。枝干快爬到天上,叶子张张大若蒲扇,在半空中纠结,拥抱成了整片叶空。
一棵极其粗大,躯干高达数丈的古树上,有两个男子斜靠在最高处的枝干上,用宽大叶子罩在脸上,以挡住扎人眼目的晨光。
鸟儿呢哝,细风软语。一个男子一把将脸上的大叶拂去,烦躁地坐起身来,对身旁另一个泰然若山的男子说到:“将军,你一大早不让人睡觉,拉我到这里做什么?”
半晌,那男子才懒懒地道:“睡觉。”顿了顿,又道:“在外面不要乱叫,杨副将。”
杨副将杨天不以为然道:“你不是说这里极为隐秘,不会有人来吗?那还怕什么——”
等了半天,也不见将军接话,好像睡死了过去。杨天无趣,也只得再半躺下来,眯着眼看万里晴空,浮云苍狗。
忽然,将军悠忽地开口:“这个大叶林只有我和妹妹琼花知道。小时候,我们受了委屈,都要到这里来坐上好几个时辰才回去。”
说完,随即起身,拿下脸上的大叶子,正是莫传麟。只见他嘴角略带了一丝笑意,斜睨着杨天的眼睛:“这里连瓷儿也是不知道的,她生性不喜欢这种地方。”
果然,听到白瓷儿的名字,杨天的伪装顿时瓦解,一脸的萎顿。
杨天忙将话题岔了开去:“将…….好吧,小莫,我昨夜一直在想,路喜多也怪可怜的,其实她什么错也没有,错的是她爹——”
“父债子偿!”莫传麟牙缝里蹦出这四个字。
杨天有些不敢苟同的摇头:“她一个小女子,能做到这个份上,真是挺不容易。为了保住名节,不知她怎么把那张脸弄得那么可怕,你都差点——”
“住口!”莫传麟一声微喝,狠狠怒瞪了他一眼:“此事非同小可,你要是泄露了军机,管你是谁,军法处置!”
杨天也惊觉失言,知道事关重大,绝非儿戏,领命道:“是!——今夜就是她家设宴,她家都是些女流之辈,兰梦岳又是个二愣子,这么大的宴会,不知会是什么样子…….”言下之意,竟然替喜多操起心来。
“搞砸了最好!”莫传麟冷笑道,可内心深处一个隐秘的角落里不知哪儿生出一丝焦虑——她会怎么办?
这时,这个将军说无人知道的大叶林里,竟隐隐传来几个女子嬉笑之声,或远或近。